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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什么。他解放了。斗争已告结束。走出了战场,他望着燃烧的荆棘在黑夜中熄灭了。
它已经离得很远。荆棘的火光替他照着路的时候,他自以为差不多到了山顶。可是从那
时期,他又走了多少的路,而山顶并不见得更近。现在他才知道,即使永远走下去,也
到不了那里。但是一个人进了光明的区域而没有把所爱的人丢在后面,那末即使跟着他
们永远走下去,你也不会觉得时间太久。
他闭门不出,也没有一个人来敲门。乔治把所有的同情一下子发泄完了:回到家里,
放了心,第二天就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高兰德上罗马去了。爱麦虞限一点都没知道。
他老是那么小心眼儿,不声不响的生着气,因为克利斯朵夫没有去回拜他。克利斯朵夫
因此尽可以安安静静的和他心坎里的人作着无声的谈话;——从今以后,她象母腹中的
婴儿一般不会再跟他分离的了。而他们的谈话又是多么动人,非言语所能形容,便是音
乐也不大能表达出来。克利斯朵夫感情洋溢的时间,只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听着自
己的心歌唱。或者他坐在琴前,让他的手指几小时的说着话。在这一个时期,他的临时
即兴比一生任何时期为多。他不把自己的思想写下来。写下来干吗呢?
过了几星期,他重新出门和大家相见:除了乔治以外,跟他亲近的人谁也没想到他
那些经过的情形。临时即兴的习惯还保留了一些日子,往往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一
天晚上,在高兰德家里,克利斯朵夫在琴上弹了差不多有一小时,他尽量的发泄,忘了
客厅里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他们都不想笑他。这些惊人的即兴把大家听得皇皇然不知所
措。连那般不懂其中意义的人,心里也难过极了;高兰德甚至含着眼泪克利斯朵夫
弹完了,突然转过身来,看到大家激动的情形,便耸了耸肩膀,大声笑了出来。
他到了一个境界,便是痛苦也成为一种力量,——一种由你统制的力量。痛苦不能
再使他屈服,而是他教痛苦屈服了:它尽管骚动,暴跳,始终被他关在笼子里。
这个时期产生了他的最沉痛同时也是最快乐的作品。其中有《福音书》里的一幕,
那是乔治一听就知道的:
“女人,你为什么哭?”
“因为有人把我主挪走了,不知道放在哪里。”
她说完之后转过身来,看见耶稣站在面前:而她不
知道就是耶稣。
——另外有一组悲壮的歌,依着西班牙的通俗歌谣写的,其中特别有一首情歌,凄
怆的情调好比一朵黑色的火焰:
我愿成为那座埋葬你的坟墓,
使我的手臂可以永远抱着你。
——还有两阕交响曲,题目叫做《平静的鸟》和《西比翁之梦》。在约翰?克利斯
朵夫?克拉夫脱的全集中,这两件作品是把当时音乐上所有最高的成就,结合得最完满
的:德意志的那种亲切、深奥、富有神秘气息的思想,意大利的那种热情的曲调,法兰
西的那种细腻而丰富的节奏,层次极多的和声,都被他融和在一起了。
这种从“生离死别的悲痛中发生的热情”,维持了两三个月。然后,克利斯朵夫怀
着坚强的心,踏着稳实的步子,又回到人生的行列中去了。悲观主义的最后一些雾霭,
苦修的心灵的灰暗之气,半明半暗的神秘的幻境,都被死亡的风吹开去。纷纷四散的乌
云中显出一条长虹。天色更明净,好象被泪水洗过了似的,堆着微笑。这是山峰上恬静
的黄昏。
28
第四部
潜伏在欧罗巴森林里的火开始往上冒了。这儿给你扑灭了,它在别处又烧起来。浓
烟滚滚,火星四射,从这一处跳到那一处,燃着干枯的荆棘。在东方,前哨战揭开了国
际战争的序幕。整个的欧罗巴,昨天还带着怀疑色彩而萎靡不振的,象死了的树林一般
的,今天已经被大火包围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厮杀的欲望。战争随时可以爆发。你把
它压下去了,它又抬头了。最无聊的借口也能成为它的养料。大家觉得受着偶然的支配,
偶然就能发动争端。连一般最和气的人也感到事情不可避免了。那些理论家正扯着普鲁
东的旗号讴歌战争,认为可以发挥人类最高的德性
西方民族的身心复活,原来归结到这个结果!热情的行动与信仰,竟然把民族逼上
了屠杀的路!要使这个乱冲乱撞的行动有个预定的,经过选择的目标,唯有一个拿破仑
式的天才才能办到。但欧洲无论哪里都没有这种行动的天才。仿佛大家特意挑了一批最
庸碌的人当家。人类的聪明不在这方面。——你只有听任那个带着你往前冲的巨潮摆布。
统治的和被统治的都是一样。欧罗巴的局势是普遍的紧张。
克利斯朵夫回想起那次跟皇皇不安的奥里维一同经历的,差不多一样紧张的情形。
但那时战争的威胁不过象转瞬即逝的乌云。现在,威胁的影子可罩着整个的欧洲了。而
克利斯朵夫的心情也改变了。他不能再参加这些民族的仇恨。他的心境正象一八一三年
代的歌德:没有恨,怎么能厮杀?过了青春,又怎么能恨?他早已走出仇恨的区域。他
对于这些相持不下的民族完全一视同仁,不分轩轾。各个民族的价值,对世界的贡献,
他都认识清楚了。一个人在精神上到了相当程度,就“不再分什么民族,而对于邻族的
祸福会感觉得象同胞的祸福一样亲切”。暴雨的乌云已经沉到你脚底下,周围只有天空,
——“给鹏鸟飞翔的无边无岸的天空”。
然而有时候,克利斯朵夫也觉得四周的敌意有点儿难堪。在巴黎,大家表示得那么
露骨,使他随时感到自己属于敌对的民族;便是他心爱的乔治也忍不住在他面前表白他
对德国的心情,使他悲伤。于是他走开了,推说要看看葛拉齐亚的女儿,到罗马去住了
一阵。但那边的环境也并不安静。民族主义的骄傲已经象瘟疫一般的蔓延到了,改变了
意大利人的性格。那些素来被克利斯朵夫认为麻木而懒散的人,现在也只想着武功,想
着战争,想着侵略,想着罗马的鹰隼在利比亚沙漠的上空飞翔;他们自以为回到了罗马
帝国时代。最了①不起的是,各个对立的党派,社会党,教会派,保王党,都极真诚的
受着这种狂热的感染,而并不以为反叛自己的主义。可见各个民族一旦被传染病式的热
情扫荡之下,所谓政治,所谓人类的理智,都会变得无足重轻。那些热情还不屑于消灭
个人的热情,只是利用它们,使一切都集中到同一个目标。在功业彪炳的时代,情形一
向是这样的。亨利第四的军队,路易十四的内阁,那些建立法兰西的丰功伟业的先民,
富于理智与坚于信仰的,和追求名利与享乐的一样的多。不论是扬山尼派还是好色之徒,
是清教徒还是情欲强烈的人,在满足他们的本能的时候,连带也为共同的使命出了力。
在将来的战争中,国际主义者与和平主义者一定都会参加;象他们国民议会时代的祖先
一样,各人都深信这是为了求自己民族的幸福,为了求永久的和平
(1)公元前一世纪时,利比亚为罗马帝国领地;一九一二年后,又曾沦为意大利
的殖民地。
克利斯朵夫站在罗马耶尼居峰的平台上,带着嘲弄的笑容,眺望这个又杂乱又和谐
的城市,正好象征山峰底下的世界:古时的废墟,巴洛克式的屋面,现代的建筑,虬结
在一处的杉树与蔷薇,——各个世纪,各个作风,被聪明的头脑溶成一个坚固而连贯的
整体。同样的,人类的精神会把它本身所具备的秩序与光明,照在纷争不已的世界上。
克利斯朵夫留在罗马的时期很短。这个城市给他的印象太强了,他有点儿害怕。要
能利用这种和谐,他必须站得远远的;在这儿留下去颇有被吞没的危险,好似多少与他
同种的人一样。——他不时上德国去住一下。但虽然德法二国的冲突迫于眉睫,结果还
是巴黎永远在吸引他。那边有他当做儿子一般的乔治。而且他不但受着感情方面的影响,
思想方面的理由对他也有作用。一个思想活跃的,热烈参预一切精神生活的艺术家,不
容易再习惯德国的生活。并非那边缺少艺术家。而是艺术家在那边缺少空气。他们和自
己的民族隔离了;大家对他们不感兴趣,都忙着别的事,或是社会方面的或是实际方面
的。诗人们因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