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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争自然也高于一切的斗争。固然这种斗争被一般自命为实际的民族认为荒谬,但是有
什么关系?用深刻的眼光来看,那些为了征服世界,为了帝国或为了金钱的斗争;何尝
不是同样的虚空?不论是哪种斗争,百万年后还不是同样的化为乌有?但要是人生的价
值就靠着斗争的剧烈性,靠着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而迸发全部的生命力,便是牺牲自己
也在所不惜,那末,除了法国那些为了拥护理智或反对理智的永久的战斗以外,还有什
么别的战斗更能为生命争光的?而凡是尝过这种辛辣的滋味的人,对世所盛称的盎格鲁
?撒克逊人的毫无生气的宽容,只觉得太平淡,太没有丈夫气。盎格鲁?撒克逊人是有
补偿的,因为他们在别的地方可以发泄他们的精力。可是他们的民族的力量并不在于宽
容,宽容只有在许多党派中间成为英勇的行为的时候,才成其为伟大。但在现代的欧洲,
宽容往往只是麻木不仁,缺少信仰缺少生命的表现。英国人借着伏尔泰的一句名言,说
“英国靠了信仰纷起而得到的宽容”,法国经过了大革命还没有能得到。——那是因为
大革命时代的法国,比自称为有信仰的英国反而更有信仰。
②法国公共建筑物上大半镌有大革命时期的口号:自由,平等,博爱。
象维吉尔带着但丁游地狱一样,奥里维带着克利斯朵夫看过了理想主义的钢铁志士,
看过了为理智的战斗以后,直爬到山巅:那儿才有清明恬静的,真正超脱的,一小群法
国的优秀人物。
他们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超脱的人物。象停在凝静的天空的鸟一样的潇洒在那个
高度上,空气那么纯洁,那么稀薄,克利斯朵夫简言不容易呼吸。这儿你可以看到一般
艺术家自命为神游于绝对自由的梦境中,——看到一般极端的主观主义者,象福楼拜一
样瞧不起〃相信万物是实有的伧夫〃;——看到一般思想家,以他们动荡的复杂的思想,
摹仿着动荡不已的万物的波涛,〃昼夜不息的流转着〃,哪儿都不愿意停留,哪儿都不会
遇到稳固的陆地或岩石,象蒙丹所说的〃不描写生命而只描绘过程,一天复一天,一秒复
一秒的过程〃;——还有一般学者明知四大皆空,明知人类是在这个虚无中造出他的思想、
他的上帝、他的艺术、他的科学的,可是他们继续创造世界和它的规则,创造那个昙花
一现的梦境。他们并不向学问求安息,求幸福,甚至也不求真理:——因为他们没有得
到真理的把握;——他们只是为学问而爱学问,因为它是美的,唯有它才是美的,真的。
在思想的峰巅上,我们看到这些学者,热烈的怀疑主义者,不理会什么痛苦,什么幻灭,
甚至连现实也不以为意,只顾闭着眼睛,听着许多心灵无声无息的合奏,听着数字与形
式的微妙而壮丽的和声。
这些大数学家,思想自由的哲学家,——世界上最严格最切实的头脑,——已经到
了神秘的,入定的境界的极端;他们使周围都变成一平空虚,探着身子瞧着深渊,对于
自己的目眩神迷感到一点儿醉意;他们欢欣鼓舞的,把思想的光彩在无边的黑夜中放射
出来。
克利斯朵夫挨在他们身边也想瞧一下,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素来自命为自由,因为
他除了自由的良知以外已经摆脱了所有的规则;但在这些连思想的一切绝对的规则,一
切无可违拗的强制,一切生存的理由都摆脱干净的法国人旁边,他骇然发觉自己的自由
原来是微不足道的。那末他们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为了求自由呀,能够自由是最大的快乐,〃奥里维回答。
可是这种自由使克利斯朵夫手足无措,甚至于倾慕德国的极权主义和严格的纪律了;
他说:“你们的快乐是自欺其人,是抽鸦片的人做的梦。你们醉心于自由,忘记了生命。
个人的绝对自由是疯狂,一个国家的绝对自由是混乱自由!自由!这个世界上谁是
自由的?你们的共和国里谁是自由的?——还不是那般无耻之徒!你们最优秀的人可是
被窒息的。你们只能做梦。不久恐怕连梦也做不成了。”
“那也没关系!〃奥里维回答,〃可怜的朋友,自由的乐趣,你是不能知道的。那的
确值得用危险,痛苦,甚至生命去交换。自由,感到自己周围所有的心灵都是自由的,
——连无耻之徒在内:那真是一种没法形容的乐趣;仿佛你的灵魂在无垠的太空游泳。
这样以后,灵魂再不能在别处生活了。你尽管给我象帝国军营内那样的安全,秩序,完
满的纪律,我都认为不相干。我会闷死的。我需要的是空气,是自由,越多越好!”
“世界是需要规律的,〃克利斯朵夫说。〃早晚必有个主子来到。”
可是奥里维带着讥讽的神气,用着比哀尔?特?雷多阿的话回答:
用尽尘世的方法去禁锢法国的言论自由,
其无效就等于想把太阳埋在地下或关在洞里。
克利斯朵夫对于极端自由的空气慢慢的觉得习惯了。在法国思想的高峰上,一般通
体光明的心灵在幻想;克利斯朵夫从山顶上向脚下的山坡瞧去,只看见一群英勇的人为
看一种活泼泼的信仰——不管是哪种信仰——在那里奋斗,永远想攀登高峰:他们向着
愚昧,疾病,贫穷,发动神圣的战争,一片热诚的致力于发明,征服光明与天空;那是
科学对自然的大规模的战斗;——在山坡上比较低一些的地方,一群静默的,意志坚强
的男男女女,善良而谦卑的心灵,千辛万苦才爬到半山腰,因为不能再往上,只能抱残
守缺,过着平凡的生活,暗中还是非常热烈的抱着牺牲精神;——山脚底下,在险峻的
羊肠小径中,多少偏执狂的人,多少盲目的本能,为了一些抽象的思想拚命扯做一团,
不知道在环绕他们的石壁之上还别有天地,——再往下去是一带卑湿的池沼和在污泥中
打滚的牲畜了。可是沿着山坡,东一处西一处的开着些艺术的鲜花,音乐发出杨梅似的
清香,诗人唱着如流水如鸣禽般的歌曲。
克利斯朵夫问奥里维:“你们的民众在哪儿呢?我只看见精华跟糟粕。”
奥里维回答说:“民众吗?他们种着自己的园地,完全不理会我们。每一群所谓优
秀分子都想加以拉拢,他们可一概不理。从前他们至少还有点儿分心,听听政客们的花
言巧语,现在却充耳不闻了。放弃选举权的人不知有几百万。那些政党尽管打得头破血
流,民众可满不在乎,只要打架不打到他们的田里去:万一出了这种事,他们可恼了,
不管什么党派,他们都迎头痛击。他们自己并不有所行动,只在工作与休息受到妨碍的
时候起而反抗。对帝皇,对共和政府,对教士,对帮口,对社会主义者,民众所要求的
只是不要让他们受到公共的危险,例如战争,混乱,疫病等等,——同时让他们安安静
静的种他们的园地。他们心里想:难道这些畜生不让我们安静吗?然而这些畜生竟是愚
蠢不堪,把老实人缠个不休,非惹得他拿起镰刀来把他们逐出门外不止,——这便是我
们的当局有一天会碰到的。从前,民众会给一些大事业煽动起来,将来也许还会有这种
情形,虽然他们少年时代的疯狂久已过去;可是无论如何,他们的狂热决不持久;他们
很快要回到几百年的老伙计——土地——那儿去的。使法国人留恋法国的是土地,而非
法国的人民。多少不同的民族儿百年来在这块土地上并肩工作,是土地把他们结合了的:
土地才是他们热爱的对象。不管一生的祸福如何,他们老在那儿耕种;他们觉得土地上
的一切连一小方泥土都是好的。”
克利斯朵夫极目所及,沿着大路,在池沼周围,在山崖的起上,在战场与废墟中间,
在法兰西的高山与其原上,一切都是耕种的土地:这是欧罗巴文明的大花园。它的可爱
不但是由于土地的肥沃,并且也由于那个不知劳苦的民族,千百年来孜孜不倦的开垦,
播种,使美好的土地更美好。
好古怪的民族!大家说他变化无常,他的性格可一点没有变。在中世纪哥特式的塑
像上,奥里维敏锐的目光还能辨认出今日各行省的一切特征;正如在格鲁哀或杜蒙斯蒂
哀的画笔下,他能认出现代交际社会或知识分子的疲倦而带点讥讽意味的面貌,在勒拿
①画上看出北部各州省的工人和农民的精神与明亮的目光。昔日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