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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安先生,你便是为此事专程来堺港?”
“也顺便探望舍弟。”
“令弟病得怎样?”
宗安摇摇头,不悦道:“成了寡妇再离开就无味了,定要趁人未死时走啊!”
曾吕利不由得烦躁起来,他慌忙移开视线。这像矢志行风流之道的人说出的话吗?如此居心叵测,难怪利休居士不喜,关白也小视他。真是一个千方百计伪装自己的可怜虫!想亲近利休,就图谋娶阿吟,被拒绝,无奈之下又转求阿吟嫁给其弟。其弟夫妇已生了两个孩子,却在这个时刻谋划要他们离散。其心可诛!
曾吕利遂道:“宗安先生,难道说,令弟已无痊愈之望了?”
宗安点点头,眼里毫无痛心之意。
“阿吟定甚悲痛。”
“不知。可是,那些人怎能企图把阿吟送给关白大人?”
“是谁在谋划此事?”
“谣言说是利休居士和蕉庵先生……”
“你恐……”曾吕利是想说宗安大错,可看到他满脸严肃,只好噤口不语。
“新左先生,请你做证人。”
“证人?”
“恐怕不等关白大人自九州回来,舍弟就会去世,可是,在他去世之前,宗安要阿吟和他散去。”
“为何要做这样的证人?”
“就算那是谣言,可她也是关白大人看中的女人,关白还有可能收她为妾。所以,要趁舍弟死前,让他们散去。”
“要我向大人证明此事?”
“有一天我自会报答先生。”
“唔。”曾吕利沉吟着。
宗安烦躁不安:“新左!石田大人等关白大人身边之人,对堺港人印象不佳,你可知?”
“哦?有这种事?”
“这对堺港人而言甚是不幸!无论知何,他们都是关白茶室中人。若让五奉行不满,前途堪忧啊!”
“先生这话若让居士听到,他会怎样想?”
“正因如此,才会坏事啊!人唯收敛才不致受伤,树大招风啊!”
曾吕利不禁拍额吐舌,堺港竟有这种人!现在,堺港人自诩为日本的眼睛与窗户。不过,他们当然还没自大到认为这世上不再需要武力和权力。这可以说是从信长时代以来,堺港人的另一次严格反省与进步。他们领悟到,堺港要独立,不贪利,协调武力和权力,以图长存。
堺港人基于此念,支持秀吉,在某种程度上左右秀吉。可是宗安的做法却截然不同,他已承受不了秀吉的压力,沦为可悲的奴隶,只想巴结天下人,以出人头地,否则怎会设计让阿吟在丈夫死前离去?
“新左,这有何大惊小怪的?”
“你怎知居士和蕉庵先生想把阿吟送到关白大人身边?”
“难道是无中生有了?”
“是!据在下知,绝无此事!何况,居士和蕉庵先生亦不会那般卑劣。”
“新左,此言差矣。”
“你是听大人亲口说的吗?这是关键。若真如你所说,关白大人岂不成了好逞威风之人?可能利休居士劝他找女人,不过是说笑,以此来表现自己性情平和罢了。”
船已经拉起帆,开始逆流而上。
可是,曾吕利一旦开口,就会忘情,情绪也激愤起来,当然不会意识到船的开动和随之而来的晚风。他慨然道:“请恕我直言,你如此行事,实令人不齿!”
“新左?”
“哼!若让阿吟与夫离散,关白大人不会欢喜,居士、蕉庵也都必动怒。你和他们的器量,怎可同日而语!”
“你怎如此说话?”
“忠言逆耳啊!”
“那么,我问你,当初我要娶阿吟,居士为何拒绝?”
“你太过锋芒毕露了。换言之,居士看穿了你的阴谋,绝非因要把阿吟送给关白大人,才拒绝你。”说罢,曾吕利自己也觉得话说得有些过分了。
宗安瞪着眼,颤抖着向曾吕利挥拳打来。曾吕利嘿嘿笑着,低头躲过,道:“忠言逆耳,我是为你着想,才把话说得难听了些。”
“不必你操心!我自有我的想法。”
“嘿嘿……唔!还请心平气和一点。”
“我要把你所言一字不漏禀告关白大人,请大人裁决。”
“悉听尊便!”
“看看大人是认为你说得对,还是把我为濒死舍弟所做的一切,看成是手足情深。”
曾吕利冷笑:“这么说,你是要我好看?”
“何出此言?”
“那便是我误会了。嘿嘿,但万代屋先生恐逃脱不了阿谀之名啊。”曾吕利道。话音刚落,夕阳中,一个人影遮住了他的视线。曾吕利叫了一声,坐正身子。身着阵羽织的石田三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曾吕利急道:“不知奉行大人也在船上,惊动了大人,甚是抱歉。”
矮小的三成不语,单是直直盯着曾吕利。橹声中,船在撒满夕阳的河川中剧烈地摇晃着,右岸的住吉树林看上去有些凄凉。
“万代屋,”半晌,三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你去吧,我和新左卫门要单独说话。”
“遵命!”宗安施了一礼,对身边下人递了个眼色,让他把折杌放到三成面前,然后避到甲板上去了。曾吕利悄悄放下双手,低着头,心里暗道:三成听到了什么?他忐忑不安,而且宗安又被叫走,更令他惶恐。
“新左卫门,你要去何处?是专程从堺港来找我麻烦的?”三成话音不高,语气平缓,可是其中杀气已让曾吕利内心翻腾不已。他沉默着,在未明白对方真意前,不可轻易开口。“你们做的好生意啊!把人当茶具。”三成依然低声道,笑了,“可也太目中无人了!岂可把天下都当成你们的玩物?”
“……”
“新左卫门,今日为何如此沉默?告诉宗安,说让关白大人念念不忘阿吟的,是我石田三成。”
“啊?大人!”
“哈哈,你终于开口了——我能说那样的话吗?”
“在下也觉得不会。”
“新左卫门,宗安先生是个好人啊!不可让他被堺港人影响了。你们太麻木,不知世间诸多谣言啊!”
“谣言?”
“是啊。这谣言并非关乎关白大人与阿吟。怎么,有兴趣?”
“如无不妥,请告诉在下,让在下长长见识。”
“告诉你!茶友们恃宠接近大政所和北政所,阴谋搅乱丰臣氏。怎样,你听过这些谣言吗?”
听到这种赤裸裸的讽刺,本已心生反感的曾吕利心一横,道:“在下听过。”
“听过?”
“是。说堺港人阴谋干涉内庭,妄图利用头脑简单的大名,暗中把茶茶姬塞给关白大人,以引起内庭争斗。”
“不得胡说!这全是无中生有!”
“那么大人您也在胡说,并无人造这个谣。”
“哼,硬汉子!”,
“奉行大人也不简单啊!”
“新左卫门,这样的猜测很可能成为谣言,你说呢?”
“正因为它可能成为谣言,在下才说。”
“门户愈大,愈容易出现派阀。我可不允许你们出现这种苗头!”三成道。
曾吕利正了正身子,回道:“奉行大人这话好没道理。派阀和吵架一样,必须有对手。大人怎能拿我说笑?最重要的,还是重臣们须团结一心,丰臣氏才会安宁。”
石田三成大笑起来。他被公认为秀吉身边出类拔萃之人,伶牙俐齿,雷厉风行。“新左卫门,你自称智勇双全,也算个正直之士。”
“大人是何意?”
“现在证明,你易怒。易怒之人往往性急,性急之人往往心正——能忍耐者才最可怕。”
“这么说,新左便是心正之人了?”
“新左卫门,方才我说过派阀之争的苗头。”
“大人言重了。”
“不,我们的本意其实一致。将来,若说有何物会给关白大人留下祸根,便是你方才所言。”三成的语气变得诚恳严谨。新左卫门琢磨不透他的真意,沉默无语。
“故,我想求你一事——你能否成为一堵墙,以阻挡派阀之风?”
“墙?”
“是。我才故意惹你动怒,便是要探测你的器量。”曾吕利笑了,他不以为然。但三成却甚是郑重地扬起头,道:“不怪你难以明白,你且听我说!”
“是,在下洗耳恭听。”
“你应知,方今天下,这般飞黄腾达,关白乃第一人!”
“这是自然。”
“做事必须一丝不苟,从根本开始,我们这些在关白大人身边成长之人,成了他的家臣……”
“大人是说,加藤、福岛、浅野、片桐……”
“不用一一列举。今细川、黑田、蒲生第二代,不也是从小做起吗?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