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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不过,蕉庵先生,居士和关白真有可能争执起来吗?”
“很有可能!”蕉庵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宗传,“虽然双方互相了解,互相敬重,但他们性情都很急躁。”
“一对好胜之人!”
“而且,关白不明居士的风雅之深,居士也不明关白的器量之广。由他们不时产生分歧,就可得知。例如,关于照居士意见,令古田织部烧出的茶碗的颜色……”
“茶碗的颜色?”
“是。居士说黑色典雅庄重,能够显出古风之威严,而关白却外行了,他喜欢红色。”
“关白本就喜爱黄金茶室之类啊。”宗传道。
“黄金本身虽华贵,可是执著于黄金的人,心中却不免卑俗。说红色乃杂芜之色,关白必不以为然。”
“的确如此。”
“但居士却非要关白明白。而关白一旦认定,无论谁说,都会断然拒绝!”
“比如红和黑?”
“是啊!”蕉庵长叹道,“这可能便是人之宿命,可我却想改变这宿命。但居士若和关白争吵,我便无能为力了。”
“嗯下心服口服!”
“因此,希望你办好此事。何况你又敬重神谷宗湛先生。为了给关白、居士各送一副良药,只好由你再赴博多一程。当他们心情畅快时,就让他们知,岛津大人也是天下不可多得的贤能啊!”蕉庵说到此,方开怀大笑。
宗传好奇地望着蕉庵。他把在安艺的二十日市碰到的木偶般的秀吉,与一心想控制秀吉、隐居于市井的蕉庵一比,就深深觉得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方今天下武将,都汲汲营营只欲靠近秀吉;另外一类人,则绞尽脑汁与他对抗,以求存活。在后者眼里,秀吉强大如中天之日。
蕉庵却不把秀吉放在眼中,认为秀吉不过是乱世需要的守备大将。不只是对秀吉,从信长干涉堺港开始,蕉庵便常常出语惊人。起初,他背地里叫信长的奉行为“织田伙计”。但他主张为了日本的未来,要善待“织田伙计”。同时,他又把宗及、宗易、宗之等陆续荐到信长的茶室。而当信长在本能寺归天之后,蕉庵很快把大旗交给了秀吉。
“光秀不过一介老朽,此后要多关注秀吉。”他巧妙地通过投票的方式,察知堺港人的真意,然后全力支持秀吉。不用说,信长原来的茶友和后来依附的人,便纷纷进入秀吉的茶室。除了宗易之子绍安、宗久之子宗熏等人,还有药房的小西行长、刀剑师曾吕利新左卫门,以及宗安、宗传,从五山信徒到公卿,都投入蕉庵的门下,已然成了堺港人的地下朝廷。
可是,此次在岛津和秀吉之间,他的斡旋却没成功。堺港人的想法是尽快让两方放弃对峙,开放博多、平户、长崎等港口,以那里为基地,迅速向南发展。这个计划原本不错。据他们所知,西洋诸国已先后出入南方诸岛,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就会坐失良机。
“怎样?先生的心情似乎好多了。”宗传看蕉庵放松下来,“我要先吃些东西,再洗个澡。”
“啊!是我疏忽了。木实!木实!把饭菜呈上来。”
在蕉庵大声叫喊时,却忽地又来了一个人,嚷道:“趁饭菜还没上,曾吕利来了,也来陪你们用饭吧。”
曾吕利新左卫门边说笑边走了进来,和对待秀吉完全不同,他郑重其事向蕉庵施礼,“我有三言两语要说给先生。首先,我也去赏花了……”
“请坐!我正在和宗传谈他再去博多一事。”蕉庵道。他在曾吕利面前,远比对宗传和气得多,一副十足的长者模样。“关白大人近况如何?”
“按计划,关白大人正乘船在宫岛痛痛快快游玩。东边却有动静。”
“东边……是德川大人?”
“不,再往东。”
“便是小田原的北条?”
“不错!本阿弥光二先生之子光悦去了小田原。”
“哦。”
“看来,这可能是德川大人的意思。可是,据他回来说,那里似免不了一战。”曾吕利说着,紧张地直视着蕉庵,“听说最近有人来堺港购买枪炮。”
“哦?若是北条大人,他怎会这样不明天下大势?”
“是。原因便在他与德川大人是亲家。”
“北条以为德川大人会站到他一边?”
“像是。本阿弥先生便是这般推测。”
“那么,德川大人呢?”
“当然毫无疑问。”曾吕利重重点着头,他可能想说,对德川尽可放心,因为德川是站在秀吉一边的。
在木实的指挥下,两名侍女端来了三份膳食,还送上酒壶、酒杯。
“来!请饮酒。从宗传先生开始。”木实先替宗传斟酒,又转向蕉庵道,“隆达刚才来说要给您弹三弦,唱小曲,女儿告诉他,您有客人,要他稍等。”
“隆达?他是来给我唱他拿手的小调的,先给新左斟酒。”
“是!失礼了!请,曾吕利先生。”木实一面给新左卫门斟酒,一面道,“父亲,隆达说,万代屋宗全先生好像病得不轻啊!”
“万代屋病重?”
“是。阿吟小姐太可怜了,万代屋先生如有不测,孩子们都还那么小……”
蕉庵不听女儿念叨,道:“新左,绝不可把枪炮卖给北条和伊达啊!”他声音很低,语气却甚是严厉。曾吕利似大吃一惊,把杯子自唇边移开,望着蕉庵。
蕉庵心平气和,转向木实道:“万代屋病重?”
“是,春天过后就咳嗽不止,有时还痰中带血。”
“阿吟会甘心做遗孀吗?”蕉庵沉吟着,“新左,为了北条一门,要密切监视去往小田原的船。”接着才把视线转到女儿木实身上,叹道:“那姑娘可能真为关白而生。”
“唉,这种事,阿吟应不会答应。”木实道。
“新左,不可操之过急。虽不可心急,但亦有必要使关白大人知晓,时势已然变化。”蕉庵道。
“先生说得是。
“或许不只是茶道可以利用,狂言剧、三弦也不错,还有大鼓、胡琴、和歌……”蕉庵又道。
“对了!”曾吕利像突然想超了什么,“关白摘了一朵有趣的花。”
“女人?”蕉庵惊道。
“是。便是寄在有乐斋大人家的浅井长政之女茶茶小姐。”
“浅井家的小姐?”蕉庵不南面露苦涩,加重语气,“不妥,不妥啊,新左!”
“这……”
曾吕利未明蕉庵的意思,蕉庵却不再多言。不过,宗传似明白了,道:“若把浅井小姐放在身边,不如利休居士家的阿吟。”他故意让曾吕利听得明白些。
“但是……要占得好战的秀吉大人的心,谈何容易!”新左道。
“新左,关白并非好战啊!”宗传笑道。
“哦?”
“他虽不好战,可是战事之外的事他却不甚懂。因此,堺港入教他开矿,让他学茶道,让他喜欢狂言,都是有目的的。但是劝他娶那个麻烦的……”
“在下怎会劝他娶茶茶?可能有乐大人也甚是不满此事。”
“此事确实不妥。”蕉庵笑着接下去,“不过,不提也罢。最重要的是九州凯旋归来之后的事。”
“是,凯旋归来后,马上会在北野举行空前的大茶会。”
三人酒罢,木实开始服侍他们用饭。午后的阳光洒在走廊上,走廊对面的松花开始凋落。
“北野的大茶会,北条、上杉、伊达都会来,斯时再让大家停止争斗吧。”宗传道。
蕉庵微微摇头:“还不到时候。”
“反正只要有战乱,就做不成大事。”
“关键并不在战乱!”蕉庵断然道。
“哦?”
“如今天下太平,乃是源自织田大人。而让织田公踏出这一大步的,便是斋藤人道道三。他教给了信长公抛弃陈规旧习之法。他把女儿许他为妻,目的却是要取信长公人头。织田公从此步入无父无兄无神无佛的残暴之道。现在的武将,几乎都传承了那个时代留下来的暴虐恶习。除了关白,还有许多人不知有比战事更好的解决争端之法。用什么方法让这些武人醒悟,才甚是关键。”
“的确如此。”
“因此,不要纠缠于无聊的意气,要致力于创造太平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游艺也好,文学也罢……可是,只有这些还不够,因为战事仍无法消除。一旦手头丰裕,便又马上动刀兵之念。”
“是。”曾吕利应道,“现在亦是如此,五奉行正虎视眈眈,处心积虑为发动战事寻找借口。”
“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了这种念想,实是很难改变。故而堺港人定要认真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南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