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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此一举,你以为我乃黄口小儿?”
“哈哈!主公似已到不辨是非的年纪了!”作左笑道。
“嘿。那么,我便不去迎接。你再去一趟,若大政所准备完毕,就来告知。”
“遵命!”作左卫门起身离去,心里仍在思量家中诸事。已见过大政所的大久保忠世相信她是真的,可还未谋面的本多正信仍疑虑重重。由此可见,德川人对关白有着根深蒂固的反感和怀疑。丰臣秀吉愈是出人意料,纯真的三河人就愈疑惑。石川数正的出奔更加深了德川人对秀吉的怀疑和怨恨。这些情绪忽视不得。
作左卫门把大政所带到大厅。在充满敌意的气氛中,家康和大政所在虚与委蛇。作左突然想到,倘若不去拯救被唾的美丽之花,那真是不明是非之人。
大政所一见到坐在大厅正面的家康,就瞪大眼睛,对井伊直政道:“这是女婿吗?一看就知是个好人哪!看来比我儿子更有福气啊!”
井伊直政难过地低下头。大政所心中愈加畅快,对他亦深为喜爱。井伊直政表面拘谨,自给人一副诚实印象。作左和家康正是考虑到此,才选中他。作左还特意嘱咐:“兵部!不可让双方互相憎恨!不要管其他,只管好好服侍老太婆,不要为秀吉日后责难我们留下口实。”
看到大政所心情愉快,家康和作左卫门松了一口气,可在座众人却都皱起了眉头。家康道:“有失远迎啊!小婿想岳母一定累了,便未敢前去打扰。”
大政所听了,连连点头,走到上位,坐在家康身边。“不必客气,女婿。”她环顾四周,道,“凭你的福相,可以住比这更好的城啊!”
“这么说,此城太寒碜了?”
“不,条件差些好,这样可以激励你。”
“是啊。”
“让你花费,实在抱歉!特意为了我,还建新房子!”
“岳母喜欢吗?”
“哦!喜欢,喜欢,大坂的御殿太奢华铺张了,住在这里,觉得安心。”
家康朗声笑了,“小婿后日一早便启程进京,岳母再和朝日细叙。
“是是,那是当然……可是,女婿!”大政所话太多,侍女柏木拉拉她的衣袖。大政所笑着甩开柏木的手,斥责道:“知道吗?住大地方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转向家康道:“老婆子曾经向媳妇和女儿提出,让我在长滨或姬路城里种田。她们告诉我,我已经成了大政所,不能再做那事了。可是院子里留着空地多可惜啊!而且啊,菜还是自己种的好吃。”
“太夫人,”柏木再次拉大政所的袖子,“应该把礼物拿出来了。”
“晤!待会儿再拿。”大政所又摇摇手,“对了,女婿喝过红酒吗?”
“红酒?”
“对,是用煮茶用的黄金锅浸泡的酒,那是千宗易先生最喜欢的酒啊!因为它太涩,我不大喜欢。女婿如果喜喝,便是最好。”
本多作左卫门想知人们对这些话的反应,注视着一座众人。他以为大家能会心一笑,众人却鸦雀无声。他们将每一句淳朴的话都与秀吉的高位联系起来,不敢大意。作左卫门心中不快:大政所讨厌的酒,却要主公喝,真是不顾他人感受!秀吉异想天开的性子怕是继承了母亲的个性。最有趣的是,种菜的老太婆,却被关在琼楼玉宇之间,喝着黄金锅里的酒,那种情形,可说乃是她最大的痛苦和悲哀。还有比她更悲哀的,便是三河武士,他们充满敌意和杀气,无奈地听这些说笑……作左正想着,心情大快的大政所突然说出令大家吃惊的话来。
“老婆子本来以为,来到三河,就会被杀了。女婿!”
“怎会这样想?”
“这是朝日在信中说的!她很孝顺。”
“太夫人!”柏木终于怒容满面。不只是柏木,连寂静的四座也骚动了起来。
“不要紧。”大政所平心静气道,“可是,现在我安心了。是朝日多心了。你说对吗,女婿?”
家康笑着点头,方才他也确实吃了一惊。此话实令人心惊。这可能是人共同的弱点,认定人都会耍奸谋,因而时时保持戒心,一刻也不敢闭上眼睛。
“女婿,其实亲戚之间啊,就应好好相处。”
本多作左卫门心中暗想,这样一来,刚刚出现的和谐气氛恐又要失去了。他暗暗祈求大政所不要再说离谱的话。这时,大久保平助前来禀报“夫人到”,大家才转移了注意力。
“马上请她来。”家康道,大政所也探身出去:“晤!朝日到了?太好了。”
准备迎接夫人时,众人仍然有些疑惑。此时,朝日姬快步进来。没有人比她更心急的了,她奔向母亲,与母亲相拥而泣。
“哦唷!朝日!”
“母亲。”
屋里已经暗了下来,可母女眼中闪烁的晶莹泪珠,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细细想来,再也没有比这对母女相见更悲哀、更难受之事了。家康双眼湿润,如雕像般一动不动,作左卫门也松开了紧抿着的嘴,很多人也都别过脸去。谁都明白,这大政所乃千真万确。纵是如此,却也不能使两家就此释怀,从而坦诚相待。
家康让她们母女坐在一处,一一介绍了各位重臣,方把二人送去别馆。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即便是真的,也不可麻痹大意。”
“不错,秀吉野心勃勃,不定耍出什么奸计。”
“若真是阴谋,秀吉可算是可怕之极!”
“对,不仅把亲妹妹当筹码,连母亲也来作赌注。”
“那倒不是。我说不可大意,是说家中可能有第二个石川数正。”
“此话怎讲?”
“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杀了自己的母亲,而秀吉竟轻易把母亲送来。他想把主公骗进京,寻机加害,同时,有第二个石川在三河为内应。因此,他的母亲就毫无危险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那人是谁?”
“先不论是谁,如秀吉有了这样的人,就更放心。”
“哼!若有内应,大政所当然无忧。”
“当然。此人还会趁我们不在意,把众人的家眷骗走为质!”
“噢……这可马虎不得!”
本多作左卫门听着大家的谈话,一动不动,陷入沉思。秀吉出人意料的大胆手法,令三河人猜疑满怀。所谓石川数正第二,是何等无理的猜疑和陷阱啊!种下了这粒猜疑的种子,自家人就会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人心惶惶。由此看来,数正出奔之忧,非三言两语可解。
数正曾言,秀吉除了想与三河合作,并无他意。作左明白数正的苦心,可是,单靠苦心并不能办妥天下之事。
作左待众人散了,认真巡视着城内。后日就要启程,家康早早歇息了,可是大政所和夫人所居的别馆,直到后半夜仍然灯火不灭。
德川家康于天正十四年十月二十展,率部踏上进京之途。
本多作左卫门把他们送至大门外,方回到本城,他突然觉得精疲力竭。
家康没有任何不安,泰然自若地去了,秀吉应也不会如三河人所担心的那样心怀奸谋。既然事情如此顺利,自己为何仍放不下心,无法冷静呢?
今年冬天似来得特别早。这一日虽未雨,却天气阴沉,寒风凛冽。风掠过松林,发出呜呜之声,风一停,就冷得如要下雪。
作左回到厅上,心还未平静下来,井伊直政来了,道:“本多大人,累了吧?”
“兵部,那母女如何了?”
“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直没有安歇,谈话也未停止。”年轻的直政对作左卫门十分敬重,回道,“有时真希望本多忠胜能在京城或大坂碰到石川数正。”
“忠胜有话要说?”
“他说,若让他碰到石川,便一刀杀了,以明心志。”
“兵部!”作左终于找到了不放心的原因,“你认为数正怎样?我以为,他实有苦衷。”
“苦衷?”
“若数正投靠秀吉,不过是为了打人其内部,你会怎样想?”
“这不应是大人您说出的话,您亦不会作此种设想。”
“哦?”
“即便如此,那也是邪门歪道。允许邪道存在,就会乱了正道。”
“哦。”
“这是真事?”
“不,只因你提到他,我便突然想起他来。”
“风大了。”
“唔?”
“切要小心火烛。主公离开时若失了火,可是大事一件啊。”
作左卫门不言。数正不能得到更多人的理解!这么一想,作左觉得自己都如此可悲。
“大政所没感到自己乃人质?”
“开始时似那样想,但现在已了无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