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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定是这样。上次我去拜访母亲大人,她老人家已经吐露了口风。她说我没有孩子,若您添了侧室,要我不可嫉妒。”
“你母亲这么说了?”
“是的。”朝日说着,很得意地眯起眼睛,她通常只让夫君在卧房里看这样的笑脸,“妾身可以肯定,兄长必又与您谈及此事。”
日向更加按捺不住了,慌忙挣脱手腕。此举让朝日吃了一惊,她瞪大眼睛。
“这可不是说笑呀!”日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若……若我说,要和你各自散去,你会怎样?”
“啊?散去?”
“有何奇怪的,这不是说笑,你明白吗?”
隔扇上的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火炉上的饼已经烤得焦黑了。佐治日向守把饼摔在盘子里,脸色严厉地道:“朝日,若现在我不和你散去,就不再是顶天立地的武士了。拿纸笔来!”
朝日突然拍打着日向的手。“今日您怎耍起怪脾气来了?城里之事我虽不知,但是夫妇之间有的事可明言,有的事当保密。男人有男人的性子,可也不能一直隐瞒下去。您为何不说话?”
朝日这么一质问,日向守现出更加坚定的表情。他可以断定,在秀吉面前说过的话,朝日必不会赞成。
“您讨厌兄长最近的作为?”
“内府的作为。你是指什么?”
“浅井的达姬和您的族人佐治与九郎的事。他先是答应让与九郎娶达姬,可是后来又把她嫁给秀胜,我和姐姐都认为兄长不对,正想请母亲去跟他说一说此事哪!此事让您很是丢了面子?”
日向猛摇头打断她:“不是!”
太阳已经下山,四周逐渐暗了下来,只有火炉里的火烧得通红。
“咦,您……”朝日这才发现丈夫在流泪,他并非一个脆弱之人,但也不至于在女人面前落泪啊!她屏住呼吸,轻轻摇晃着丈夫的手腕,道:“说吧!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日向像孩子似的,突然耸着肩膀大哭起来。
“朝日,不要再问原因好吗?我佐治秀正若不离开你,就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武士。”
“因为……我是羽柴秀吉的妹妹?”
“哦,是!你是内府大人的妹妹,故我不能和你长相厮守。”
“……”
“你要知道,男人有男人的苦衷。我怎会讨厌你?”
“大人,既然如此,我就向母亲说明理由,和兄长断绝关系!”朝日根本不愿离散,只是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不分开,“我是母亲最疼爱的女儿,兄长又对母亲唯命是从,只要母亲出面,事情定能圆满解决。不能待到明日,现在我就马上进城去求母亲。请告诉我实情!”朝日说着,向佐治靠了过来。
“住嘴!你乃内府大人之妹,说出如此欠思量之话,会玷污家风!”佐治急急地把她推开。
“哼!您根本就是胡思乱想!”朝日反而凶了起来。
“你以为我和内府大人发生过什么争执?”
“难道没有?”
“我日向为什么要和内府大人争执?内府大人是我的……不,是渴望太平的万民的希望。我也必须尽微薄之力。是为了天下之人,他才要我们散去!”
“天下……”
“若明白,就休要再言。我没有必要与你多说。今夜你就回城里去。那里自会有人原原本本告诉你缘由。”
“有人会告诉我?”朝日姬说着,突然站起身,怒气冲冲走出房间。她的容貌不像哥哥那样被岁月刻下了无数痕迹,眼睛闪着光芒,美丽动人。“好,我到城里去问原因!”
佐治日向也慌忙站起身,来到走廊上。但是他在门口处仔细一想,又停住了脚步。他已对妻子无话可说。相处多年,两人早已亲密无间,不仅形影相随,而且心有灵犀。
日向回到卧房,悄然坐着,心想:这样也好!旋又流下泪来。
“大人!灯拿来了。”侍女小春来了,“拿晚餐来吗?”
“不,我不想吃。”日向道,又问,“夫人呢?”
“夫人说她马上回来,让奴婢先端出菜来。”
“她说要端饭菜?”
“是的,她说马上就回来。”
“回来?”日向喃喃道,转过脸,点上灯,“拿纸笔来。”
“是!”
“拿来了就退下,我有事会叫你。”日向喃喃道:“多么离奇的缘分啊!哦,朝日……”他用笔醮饱墨汁,却马上咬住了笔杆。在天下第一的大坂城本城,现在,内府大人的好妹妹一定正流着泪,向兄长及母亲陈情。
佐治日向守秀正写好休书,突觉人间世事不可思议。仅一纸休书,就结束了多年和睦的夫妻缘分。人是多么愚蠢啊,要用人为的清规戒律把自己束缚起来。
这么一想,家康以朝日姬为妻,来到大坂城,真是天下奇事。承认此事的那些天下大名,也必目瞪口呆。但是,这些奇人怪事合起,逐渐便成了世上的秩序,亦是不争的事实。
看来,我这一生当就此结束了!日向守叹息一句。他会让朝日牵肠挂肚,让秀吉也觉悲哀。对家康来说,日向活着,更是一件不快之事,而且那些大名定会把日向让妻、家康娶人之妻当成笑柄。
只有一事乃是日向始终坚信,那便是,朝日还在深深地念着他,心中有他。这就足够了。自己就带着这份心意,重返尘土吧!
日向站起来,把休书放妥,自言自语道:“朝日,这全然不是我的初衷……但是为了日后天下太平,只有默默地忍受!”
在这里,能听见城里往来穿梭的船橹声,那是人们为了生活在忙碌。日向一面听着那声音,一面把房中两个榻榻米掀起来,又倒着放了回去。
被人讥笑为靠夫人嫁妆存世的男人,要在最后掩饰一下。与其说这是在表达心意,不如说是对爱妻最终的回报。此刻,日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他拿过扶几,放在身后,取出秀吉赏给他的那把兼光短刀。刀出了鞘,他若有所思地微笑着,挺起胸膛,抚摸了几遍小腹,突然想最后吃一口朝日给他烤的饼。
日向守在左下腹刺了一刀,疼痛马上传遍全身。他拔出血刀,刺向脖子右侧。在他感知到冰冷的刀刃的一刹那,朝日的面庞出现在眼前,无限地扩大开去。此刻,他想告诉朝日:“那张休书并非我的本意啊!”
这是佐治日向守秀正最后的呢喃。
刀拔了出来,他随之倒在血泊里。
在他的心中,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悲哀!
在母亲面前,秀吉满脸苦涩。
“不通人情。”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这么说,秀吉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可是母亲还是毫无察觉,一个劲往朝秀吉的痛处刺过去。“喏!出人头地并非一个人全部的愿望。神佛不就是贫困的人们心中的依托吗?虽然贫穷,但是父子兄弟相安无事、相依为命,正是人的福分。”
“母亲,孩儿已经很清楚了,请您莫要再说了!”
“现在你能住在这么大的城里,拥有这么多的家臣,还有什么不满足?一味地贪心不足,必遭报应!”
“母亲,不是这样。我正是能住进这么大的城,才冥恩苦想,要为天下人做事。”
“你是在为恶。连与朝日姬那么和睦的夫婿都杀了。光秀就是不知感恩,才对右府大人做出那种事来,最终自取灭亡。不知道感恩的人,定会遭老天惩罚!”
秀吉搔着头,合上双掌。听了这一番说教,他突然觉得,母亲的话甚有深意。
早年小滨长屋里的生活虽然清苦,却亦快乐。他想以此告诉母亲,大坂城里的事也不例外,可怎么也打动不了她。人,不论属于哪个门第,都不能违背造化之神的意志。这意味着,大家都是被造出来的假花,被造出来的人偶。佐治日向守、朝日姬、秀吉、家康,个个都是……
“母亲,请息怒。孩儿并未叫日向死,只是要他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作些牺牲。”
“你那么强硬,还不把他逼上绝路?若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的精明都用到哪里去了?”
“是!若现在母亲过于护着朝日姬,朝日恐也会走上那条路。母亲大人,请理解这一点,莫要再说了。”
“哦,朝日……”大政所终于噤口了。秀吉郑重地请母亲和夫人宁宁监视朝日姬,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秀吉一回,就生气地对等在那里的织田有乐斋道:“休要认为佐治秀正比我可怜,我也很难啊!大家都忽略了事情之真相,而来斥责我。这么一来,我只可问老天了。派谁去家康那里谈此事呢?哦,茶茶不能嫁与别人了,我是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