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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嬷嬷离开,秀锦掀开轻软的被毯,伸了个懒腰,叮呤当啷的一串铃响让秀锦的懒腰伸到一半猛然僵住,她抬起头,目光触及到腕子上的铃铛,似受惊了般,用另一只手捂住铃铛。
昨日里的记忆一股脑儿冲入脑中,而这串铃铛,正时刻提醒她男人说过的话。
——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秀锦胸口发闷,又慌,她直想把这串铃铛从手腕上扯了,然对那古怪男人的恐惧心理终究令她不敢轻易这样做。
至今为止,秀锦闭上眼,还依稀能感到那美得一股妖邪阴冷的古怪男人,轻如薄风般的话语。
他的嗓音极冷,一如他的眉眼,他的体温。
大夏日的,想起来就平白自心底生出一丝寒意来。
秀锦浑身一抖,把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抖落在地,用手拍拍脑子,让自己别再去想。
她拾起精神,径自穿衣穿鞋,来到梳妆台前。
没多久,就有宫娥将洁净的洗脸水端上来,挨门挨户。
秀锦洗漱完毕,神清气爽,比昨日里蔫了吧唧的狗尾巴草的状态要好得多。
按照规定,秀女们第一日要统一到前院里来,首先是要听教养姑姑说一番大道理。
就像是私塾里的先生接待初入学院的学生时,都会先说上一说,从自我介绍,到一些基本的道理规矩,遂才是严格具体化的教导课程。
秀锦心理早有准备,待她都拾掇好,出了自己的屋子,便迎面撞上和她隔壁房的秀女。
她穿着一身浅粉裙装,鹅蛋脸,模样姣好,人瘦瘦长长,就是表情冷了点。
秀锦羞怯怯地同她打了个招呼,面前人连理都没理秀锦,就顾自挪开视线,朝前走去。
秀锦心嘎嘣脆了下,有点受伤,然她很快调整好状态。
没事!人家本来就和你不认识,这种态度也是很正常的!
虽然心里的声音在这样鼓励着秀锦,秀锦难免会觉得有些沮丧,她这初入宫闱,就接二连三地撞上这些事……
其实,这对于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见过大世面的秀锦来说,已称得上是极可怕的事了。
晨曦渐露,巡逻嬷嬷都是统一叫醒秀女们,在初入宫检查的时候,就有嬷嬷顺便会叮嘱一些基本事宜。
例如每日几时几刻要到前院接受教养姑姑的教导。
这会儿工夫,秀女们大多还穿衣打扮,秀锦对样貌不甚在意,即便大姐姐都特意教过她怎么涂粉上胭脂,秀锦仍是搞不大懂,只得随便应付两下,便出门去。
秀女们有的结伴而行,有的三三两两顺道说两句话,有的便如秀锦这般,孤单影只。
倒是有想要和秀锦结交的,毕竟尤姑姑对这秀锦的不同,自然让人会对秀锦多看上两眼。但只消看上两眼,多数人都会觉着,秀锦着实算不得是个显眼的人。若放到平民人家里去,样貌许是出众了,然这些秀女都是精挑细选进来的良家子,样貌一个个都不差。
秀锦这般的,自就看不上眼。
没威胁力的,也就没注意的必要了。
倒是之前和秀锦一进来就结怨的覃家秀女,亦早早出门,她身边环绕着三四个花衣鬓影的秀女,个个生得自带三分俏,年纪小小,却都鲜妍动人。
覃家秀女瞧见落了单的秀锦,想着昨日未报的仇,再见她这身影孤零零的,嘴边起了一丝冷笑。
秀锦未曾发现有人心里正打着满肚子的坏水,仍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逐步朝前院里走,在路过一条交集口上,覃家秀女稍稍脚步一些步伐就赶上了秀锦。
这会儿尤姑姑不在,覃家秀女便肆意多了,再者,说起来她并非是惧怕尤姑姑。
以她的身份,那也是在宫里已打点过的,
然而她并非对谁都是争强好胜,她最厌烦的就是如秀锦这般,装傻卖痴,一副老实巴交,可怜兮兮的。
这入了宫的,几个是善类?
她还就不信,这兰秀锦是真蠢?
“我说是谁呢,这不是尤姑姑极为看重的兰秀女么…!”
秀锦耳朵一颤,循声看去,一眼就瞧见覃家秀女,她换了身丝锦制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双肩上点缀的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
一袭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银线绣成团攒的芍药,流彩贵气。
两家腮红似飞霞,细白透出点点胭红,柳梢眉细细长长,似她那一双紧眯的凤眸。
秀锦没见过穿衣打扮这般讲究的人,她曾以为大姐姐那般的便是极漂亮了,而这跋扈嚣张的覃家秀女,竟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最慑人的一个。
奈何,她的脾气实在让秀锦不敢恭维。
秀锦于一瞬的惊艳过后,只想躲得远远的。
见秀锦躲避的姿势,覃家秀女眉目一动,上前几步,一个旋身便堵住她前去道路:“走什么走——”
秀锦低着头,往旁边处一挪,不想跟着覃家的似早料到她会有这一步,吃吃笑着,快步走过她,一转身又把秀锦的路给拦住。
秀锦胸口憋得紧,她抬起头,贝齿咬出下半唇,眉头紧拧。
她最不会便是与人争辩,同蕊锦都词穷无言的秀锦,面对覃家秀女的锐利言辞,秀锦怎有反抗之能?
覃家秀女见她这般,越是眉梢上挑,得意猖狂:“又装出这一副可怜相来,尤姑姑此刻可瞧不见,你装给谁看?”
秀锦深吸口气,她想说她没有装,她不明白覃家秀女为何偏偏要针对她?她想问她,但见着这眼前人柳梢眉高高挑着,嘴角笑容肆意张扬,容貌艳丽如大团的芍药,秀锦似被晃得眼疼,胸口莫名滞闷,她仍是没吭声。
她便这么站着。
跟个愣头青似的极倔强,却就是不说半个字。
尤姑姑不在,覃家秀女见她怎般都不回应,怒意渐升,愈加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欺压秀锦。
她逼近秀锦,脸上带着一抹骄横蛮意。
“你这样子,是要哭吗?你哭啊……哭啊……”
那张脸里带着张狂的笑,面容瞬时扭曲起来,秀锦明明身子发颤,脚却跟扎根一样。
心里似有一道声音在支撑她,不能退后。
她选择入宫,就该想好了的。
轻易后退不就等于认输了么?
秀锦小腹伸缩,吐纳气息,逐渐平缓了对覃家秀女的紧逼所带来的惊惧,她战栗的目光被些微犟色替代,秀锦莫名其妙地想到昨日里那个古怪男人,她想到那男人就那样轻轻说着话,都能令她颤抖不已。
对于眼前跋扈骄横的少女,秀锦更怕昨日那个恶鬼般的男人。
他从喉咙里哼出一声笑音,那样低,那样凉,由让人浑身被冷水兜头浇湿的错觉。而面对眼前的人,秀锦只觉得无端地烦躁,这烦躁中还夹杂一丝她鲜少存有的不屈。
二姑娘虽时常被人说傻,说蠢,可被逼到一个程度上,骨子里仍是带一分韧性。
即便这韧性稍纵即逝,秀锦起码还是会鼓足勇气去尝试。
“请你让开。”
这样铿锵有力的声音,秀锦头一次尝试从口中道出,这气好似同自身浑然一体,她微微挺胸,看着覃家秀女,再度重复一遍:“请你让开!”
“嗬——小绵羊发火了?”娇艳的少女拔高了声,手肆意地伸过来想要来捏住秀锦的下颚。
啪一声!
她的手背被人拍掉!
秀锦目光凌然,声线稳稳当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寻我的麻烦,咱们同是入宫的秀女,我不知什么时候惹你生了气,你不妨直接说出来。这样阴阳怪气的,就像尤姑姑说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大家闺秀!”
覃家秀女一怔,旋即眼里升气一股狼似的狠意。
她蓦然上前,扬起手喝道:“你斗胆对我——”
“你打!待会儿尤姑姑瞧着我脸上有巴掌印子,尤姑姑一定会罚你的!别人说你是覃家的谁谁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模样,就像是我的大姐姐,我觉得那才是大家闺秀。动不动就这样尖声尖气的说话,有事没事就寻人麻烦,人家说这就是没教养的!”
“你——”
秀锦梗着脖子,扬起头迎上覃家秀女扭曲的恶毒脸孔,大声道:“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若是要评理,咱们现在就去尤姑姑处评理便是。一入宫你便针对我,真是搞不明白!”说罢,她同生了小脾气般瞪了覃家秀女一眼,便避开她的身子往前走。
哪想到刚走出一步,就感到头皮剧烈一痛。
秀锦被拽的脑袋往后一仰,呼叫:“你、你做什么——”头皮连接着骨肉,这用力一拽,直接把秀锦拽的飙泪。
“你真觉着有尤姑姑给你撑腰,你就了不起了!便是真论起来,我是你这五品小官的嫡次女惹得起的么!”覃家秀女尖声叫道,旁边的人看得一片惊呼,大抵是没见过当着面就撒泼的。
之前也听过覃家的这位泼辣蛮横,不曾想,还真是厉害!
秀锦哇哇大叫,手胡乱地往后挥舞,一边叫一边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