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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玫日子不好过,素容最是欣慰。坐在她太夫人房里,遥遥听着大爷院里隔三岔五上演的好戏,年轻女人尖锐的嗓音像走调失控的琴音,“刺啦——”一声划上天空,震得人耳膜生疼,震颤了瓶里斜插的桃花花枝。
“大清早的,这又在吵什么。”素容端起茶盏来,小口小口慢慢喝着。
丫鬟回话说,大夫人又为了那个“有喜”跟大爷闹呢。
“有喜”本叫梅喜,是庄二小姐带来的唯一一个陪嫁丫鬟,因为名字犯了大爷的讳,那日正商量着如何改动。二爷恰巧在,随口就说改叫有喜罢,上口又吉利,撂下这句话拔腿便走了。既然二爷都发话了,梅喜也只能成了“有喜”,名字虽俗气了些,也还算是有个好寓意。
谁料小半个月过后,梅喜从外面回来,一头栽进屋里,闷头便哭。她打小服侍庄二小姐,两人感情深厚如同亲姊妹一般,庄二小姐又是天生的火爆性子,见她哭个不停连忙询问原由,再三追问之下才知道,“有喜”本是家仆养来看门的一条老狗的名字,前两年终于老得不行咽了气。孙家上上下下几乎都知道这名字是给狗的,可没有一个人同她们主仆两提过哪怕一句,每个人都用亲切响亮的声音喊着:“有喜,你们夫人起了么?”“有喜,帮我看着点火。”若不是今儿个恰巧听见两个丫鬟把这事儿当笑话讲,梅喜还要被蒙在鼓里。
梅喜越哭越急,越想越气,竟趁庄二小姐一个不注意,抓起床头藤筐里的剪子把两眼一闭——直直朝自己喉咙戳去。幸好她家主子反应够快,一把伸手拦下。庄二小姐见她居然这样想不开,当真是又气恼又心疼,抱着梅喜两人哭作一团。
屋外偷听的丫鬟把这事儿告诉了素容,告诉了二爷,那时正巧在二爷屋里的大爷也就顺带着知道了。他当下责备弟弟不该这样做弄一个下人,若是真的闹出人命该怎么好。二爷并不在意,笑着道,那女人嚣张得很,她来了之后你那院里没有一天消停,我这回不过是做弄做弄她那丫鬟,要是还有下次,我连着她一块儿整治。
这话当然也传到了庄二小姐耳中,可她也不是好欺辱的主儿。她气,气得双眼通红,气得浑身颤抖,她气孙琭如此地侮辱自己、侮辱服侍自己的丫鬟,但是更气孙玫竟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每日照常起身歇息,用饭读书,连宽慰的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她嫁到孙家,不是来受他们折辱、供他们取乐的,她庄家的祖上出过朝堂的大臣,是手持笏板入见天颜的!如今家道不济,屈身嫁入这小小的商贾百姓家,竟还要受尽这等屈辱!
她不能、绝不能忍气吞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争执
素容放下茶盏,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们大爷的架子,端得是越来越大了。”
孙琭抬眼望见饭桌上空着的两个位子,“大哥不会这样,必定又是那女人的主意。”顿了顿又道,“怎么娶了这么个祸害。”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怪我没给他挑个好的?”素容有些不满,“他这段日子愈发地不把我放在眼里,家里上上下下都看得见,唯独你——还帮着他说话!”
眼看母亲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孙琭连忙起身,“我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罢抬脚出了饭厅,径直往大爷院子走去。
没到门口,便听到那女人的声音,裂帛一样尖锐刺耳。
“我偏不去,你说什么也是没用!我好歹是这个家里的大夫人,一顿午饭在哪里吃难道还做不了主?……规矩?别跟我讲什么规矩!那是你要守的规矩,在我眼里,没这条规矩!”
孙玫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焦急,不复平日的温和,“你就别再犟了,这时辰都已经过了,哪有让长辈等小辈的道理!”
“是没有这个道理,可我就是不想看见他那张脸!孙玫你也不用装了,梅儿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绝口不提?是因为你怕!你怕你那个弟弟!我真是不明白了,这孙家的铺面往来分明都是你在打理,你弟弟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我这个大夫人想从账上支些银子却被按得死死的、一个铜子儿都见不着!——你怎么能忍下这口气?今儿个索性说出来,让我也好好学学!”
“你小声些!”孙玫想将妻子向屋里拽,却不想女人狠狠一甩,竟把他的手臂甩开,嗓门儿反而更高了。
“让我小声?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曾在人家背后使绊子弄诡计,不怕被人听见,又何必要小声!倒是大爷你,整日活得战战兢兢,又有什么意思!老夫人倒也罢了,那孙琭究竟是有什么本事,让你见了他——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不要闹了!”孙玫难得语气这样强硬,“那是我娘和我弟弟,虽不是亲生母亲,但我自小是被她养大,琭儿有时虽然蛮横,但绝没有坏心……若是你今天还要这样胡闹下去……”
“——你待怎样?休妻吗!?”
休妻一词才一出口,女人已经红了眼圈,毕竟自己已经嫁与这个人做了妻子,纵然二人关系一直不睦,纵然对他有千般不满,她心里也从未想过休妻一说。孙玫本就心软,见一向泼辣不饶人的妻子流露出柔弱之态,立刻觉得是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可是他向来笨嘴拙舌,根本不知如何去哄,只能看着妻子默默流泪。两人杵在院中,这般僵持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梅喜过来,好歹将自家小姐劝进屋去。
孙玫独自一人立在院里,许久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孙琭站在院外,望着他的背影,见他肩上落了一片桃花花瓣,忽然很想,伸手替他拂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
孙家大爷和大夫人成亲不到半年便分房而睡,这件事经由素容的口,已经弄得满城皆知。
原以为庄家二小姐必定温婉贤淑,谁能料到娶回来的竟是一只母老虎,怪也怪大爷性子软弱,每次遇上妻子责难总是低了头任由她发作,天长日久,助长了这女人的气焰,她竟收拾东西与丈夫分了房!
素容说到这里,低声叹息,大爷的性子随他母亲,总是这样柔柔弱弱,以后可怎么好……
客人便顺着她的话,赞叹她对待大爷视同己出,这样的慈悲仁善,整个秦州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又道,太夫人其实不必太过担心,就算大爷的性子实在软弱,撑不起这偌大的孙家,您不是还有二爷呢嘛,再等两年,等二爷长到二十岁上,叫他接下哥哥肩上的担子不就是了。
素容不置可否,微笑着同客人闲聊起其他话题。
……
素容第一次见到孙玫,是在他四岁的时候,小小的人儿蹲在院子里抓捏地上的泥土,脏污蹭到脸上,衬得他的小脸更加白嫩。看到素容以后,他连忙把双手藏到身后,怯生生喊了一声,夫人。
素容当时就觉得那眼神非常得有趣,就像一只皮毛肮脏的杂种狗,望着你手上的食物,明明垂涎欲滴,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摇尾讨好。她垂首望着怀中熟睡的琭儿,想着将孙玫从那女人身边夺过来自己养,倒也不错。
孙玫确实像极了她母亲,资质平庸,性格懦弱,家中的塾师从未赞过他一句,连他的亲生父亲也极少用正眼瞧他。素容远远地看着那玩泥巴的小人儿慢慢长大,身材越发修长,面目越发清俊,但神情还是一样的卑微、一样的怯弱。不过这样也好,养一条狗总比养一只虎来得省心,你只需要享受他的顺从,而不必思量如何将他置于死地、消除他对你的威胁。
可是有一回,孙玫从外头回来,小跑着,眼中带着莫名的光彩。素容早已习惯看他脑袋低垂、腰背佝偻,习惯了他一览无余、空空荡荡的眼神,他的样子绝不正常,明显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着人打听才知道,家塾中一个平日和他要好的学生,今儿个带他偷偷溜去了州里的马场,向来胆小的孙玫竟被那学生撺掇得上了马,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马场的师傅居然夸赞孙玫骑得好,说他身子轻,在马背上和马儿一块儿起起伏伏,比许多老手还要轻灵。
第二天,素容找到了那个马场师傅,笑着说您一定是弄错了,我们大少爷从小体弱,怎么可能骑得了马。那师傅刚想开口,素容便递上一张银票,抢先道,您只要记好了,我们大少爷不会骑马,若是勉强骑了,可是会摔下来的。
后来孙玫从马背上摔落,被下人大呼小叫抬回孙家的时候,素容一点都不意外,那银票足够那马场师傅在青楼挥霍小半年,这一点小忙他又怎会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