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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要走了,身边能说话的人偏偏不多,荼蘼便成了他能够淡淡说几句话的人。
而在荼蘼看来,却是更觉心惊。她从不觉得听一名帝王说心事是一件好事。尤其当一个帝王近乎不避讳的提及自己的从前,这种过分的信任,让她愈发觉得自己的脑袋已摇摇欲坠。
但这事对她其实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她能够清楚的知道,承平帝的身体已愈发的不成了,这几天甚至在喀血。而红丸的提神效果所能维持的时间也愈来愈短了。
整个昭德殿,也因这个众人心知肚明却不敢说出口的情况而弥漫在一股沉凝的气氛之中,宫人们甚至连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的,深恐弄出一大声来,惊着了谁。
她微微扬起头,目光落在昭德殿西面的那片建筑上。
那里,有一条地道!一条极为隐秘的,甚是连承平帝可能都并不知晓的地道。
她不由的轻轻的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为止,她也还没有决定,自己是否该用这条地道。
她一面心不在焉的想着,一面顺着穿堂向自己所居的小院行去。刚从廊上折过去,便听见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内监低低的声音:“婕妤娘娘求见皇上!”
“且请娘娘稍候,容我进去禀报吴公公!”殿外守着的太监答应着,声音同样不大。
一阵秋风起处,卷落无数黄叶,风里,似乎饱含水气。又要下雨了罢。荼蘼抬头看了看天色,天气才不过好了三四日,此刻却已又是一片晦暗。秋天,是宫里负责庭院洒扫的小太监们最痛恨的天气,只因他们每时每刻都要注意着院内的落叶。
而每到这个时候,下雨,对他们而言,其实反成了一种好事。
她对严婕妤没有多少兴趣,更不想看到她,因此反加快了步伐,匆匆回去自己的小院。才刚进了院门,便听远远的一声雷鸣轰响转瞬而至,伴着今年这迟到的第一声雷,雨珠随之落下,荼蘼吃了一惊,几步钻入廊中,再看院内时,地面已是湿透了。
房门匆匆被人打开,紫月快步出来,恰与她打了个照面。
“小姐回来的可真是巧!”她欣然的绽开一个笑容:“适才我还在与红英说今儿怕是要下雨,话音没落便听到雷响,正担心着您,谁料您就回来了!”
荼蘼笑道:“这雨来的也巧!我刚过来,它便下了起来!”二人说着,便进了屋。
红英早听见荼蘼在外头说话,因此早早的便起了身,见她入内,便从走到一边的耳房里头,不多一会,已捧了一盅杏仁茶来,双手奉于荼蘼。荼蘼接过来,喝了一口。杏仁茶是刚刚以滚水冲泡的,入口微烫,她喝的又急了些,这一下子,便烫着了舌尖。
她皱了下眉,心中没来由的产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
难不成,就在今儿了?她想着,面上不觉有些泛白。
红英察觉她面色不对,忙问道:“小姐可是被烫着了?”
荼蘼定一定神,摇头道:“不妨事的!只是喝的急了些!”她口中说着,便又将那杏仁茶送到口边,轻轻吹了一吹,慢慢的喝着。
外头的天色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迅速的阴暗下去,像是在印证她的想法。
正文 27 殿外的那片林子
雨愈下愈大,天色也显得愈发昏暗。暴雨打在院内的梧桐树上。声音极是清脆,风声呼啸,卷起片片黄叶,发出令人心寒的声音,令人几疑如今已到了冬日。
红英早已起身过去膳房中取今儿的晚膳,因此屋内只有荼蘼与紫月两个在。
荼蘼默默坐着,无意识的把玩着桌上一只青花瓷盅。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的站了起来,蹙了眉在屋内转了两圈。紫月看出她的不对,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荼蘼见她发问,略一思忖,还是答道:“打从前儿开始,皇上已在咯血!”
这些话,她从前没对紫月与红英说,是因为觉得还不到时候,但今儿这种莫名的不详预感,让她决定将有些事儿告诉她们,也好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
紫月一惊,脸色顿然的泛了白:“那……”她只说了一个字,便住了口。没敢说下去。
荼蘼微微一叹,道:“我不知你信与不信,这刻儿,我心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她也没说下去,但紫月与她对视一眼,对她的言外之意早已心中有数。
紫月正要说些甚么,却听正殿方向忽而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之声,隐隐听得有人呼唤御医,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荼蘼一惊,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在闭阖的门扉前头停下了脚步。她只是御书房女史,负责御书房一应笔墨事宜,日常服侍却是用不到她的,因此这个时候,她并没有过去正殿的理由,更何况,此时的正殿怕正乱着…
紧紧闭阖的门,忽而被人推开,荼蘼吃了一惊,抬眸看去,却恰与一脸惨白,手提食盒的红英眉眼相对。二人面面相觑片刻,荼蘼才伸手扯住红英,急急问道:“外面怎样了?”
红英略定一定神,先迈步进门,反手阖上房门后,才低声道:“奴婢亦不是很清楚。只听得正殿那里有人一迭连声的在叫着传御医,似乎……皇上……”
荼蘼见她阖了门才说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一天,其实她已等了很久了,但这一日,一朝来到,却还是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与伤感。活了两世,一颗心反而愈发的软了,她苦笑的想着。深深吸了口气,她镇定一下心神,平静道:“我回来时,恰听有人通传婕妤娘娘求见皇上,你可曾见她出来?”
红英想了一刻,摇头道:“该是没有,奴婢过来时,曾见婕妤娘娘的车驾正停在殿外!”
荼蘼轻轻点了下头,她此刻已完全的镇定下来,指指那只食盒:“把饭菜拿出来罢,今儿我们须得早些用饭,迟些歇息,以防有变!”她出来之时。承平帝犹且神色平和,虽疲惫但还不致在这一二日内便有性命之忧。那么,承平帝此刻忽然发病咯血,只怕正是严婕妤不知对他说了甚么。她想着,不禁摇了摇头。
一边的红英已手脚迅快的将食盒内的饭菜尽皆取出,又安置好碗箸。荼蘼便招呼二人坐下用饭,她自己虽是食不知味,却还是竭力的多吃了一些。
毕竟若事情果真向自己猜想的那方面发展,只怕自己目下最是需要的便是体力了。
用了饭后,红英收拾了食盒,便要出门。
荼蘼却止住了她:“外头风大雨大,明儿再送罢!”红英侧耳细听,却觉屋外秋雨已下的愈发的大了,风声雨声之中,更隐有秋雷阵阵,声势骇人。她默默点了头,提了食盒,将之搁到一边的耳房之内,取出绣箧,重又走了回来。
荼蘼看着冷静,其实却是心神不宁,随手自绣箧内取出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漫不经心的捏在手里,却只是静静的看,半日也没动一针。紫月终究受不得这种沉寂,僵坐了片刻,忍不住起身道:“小姐,我看看去!”
荼蘼一怔,想了一刻。才道:“你既想去,那便去罢!记得小心些,莫要靠得太近!”
紫月与红英并不是林培之的人,储秀宫连尚宫之所以会将这二人放在她身边,一来是因她二人品性不错,二来却是因为她二人背景较为单纯。正因如此有很多事儿,她也不好对她们说。但不管如何,只为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总还是不希望她们出甚么事儿。
紫月应着,便要出门,红英却忽而抬头道:“且等等,把食盒拎着!”
紫月一听这话,不由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好歹寻个由头,若被人发现,才有话说。她一头说着,一头走到一边的耳房里头,提了食盒,撑开伞快步出门去了。
她人才刚刚离开,红英便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荼蘼一眼,轻声问道:“小姐有心事?”
荼蘼稍加犹豫,点了点头。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红英的性情已很是了解。红月这宫女素常寡言沉默,但若论敏锐聪慧、口风严谨却是远超紫月。也正因如此,有些话儿,她倒是宁可对红英说说。红英片刻,低声道:“皇上若去,继位者该是肃亲王吧?”她声音虽小,语气之中,却似有期待之意。前些日子,荼蘼忽而给了她们姊妹一人一封信,却叫她们遇事执信去寻肃亲王,这里头。似乎另有含义,而且,仿佛预示着甚么。
荼蘼颔首,欲言又止之下,却只淡淡道:“你只记得把那封信收好了便是!”
红英垂下眼眸,许久才轻声道:“来服侍小姐前,连尚宫曾对奴婢姊妹说过,她说,小姐乃贵人,只要奴婢姊妹用心服侍,将来少不了好处!”
荼蘼默然片刻,才问道:“你想要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