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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倒放着细长的导火索,刚要离开毁民桥,咯哒咯哒,无数笨重的脚步声从桥顶上传过来。魏强和赵庆田立刻退回桥下,端起驳壳枪静听着桥上和桥两头的动静。一截抽剩的烟蒂,带有指甲盖大的红火,从桥上滚落下来,掉在水里,发出咝的一声。
巡逻装甲汽车呜呜地开来,叽哩咕咚地在桥上滚轧着,桥顶上的泥土被轧震得直劲地朝魏强他俩身上掉;探照灯的白光,映得桥底下对面能看清人的眉眼。他俩背靠桥桩,眨眨眼对视了一下。桥上的巡逻装甲汽车过去了,笨重的脚步声也消逝了,桥周围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魏强先爬出木桥,赵庆田拉着导火索飞快地跑了上来。他俩将胶布裹包、精致而细小的导火索掩蔽在青草里,一直拉上堤顶,通到了堤外……
“任务,大家知道,主要是封锁吊桥,只许他进,不许他出。他要反击,我们就用火力压盖他。具体的作法……”魏强将任务清清楚楚地布置完,大家也就紧忙在吊桥对过百米左右的地方悄悄地做起隐蔽阵地来。
常景春知道自己今天要担多少斤,虽说觉得有些沉重,心里却满欢喜。他在一座姑娘坟①旁稍稍一伪装,歪把子机枪立即隐蔽好了。贾正、刘太生、辛凤鸣……都悄悄地在常景春的左右疏散开,挖修隐蔽的单人掩体。之后,大家像进入山区的狩猎者,头顶伪装、手握武器地蹲在掩体里等待豺狼到来。
①姑娘死后多埋在地头上,是个孤零零的坟头。
天明了,太阳在地平线上笑得呲了牙。炮楼子顶上,嘀嘀哒哒地响起了号音,号音像似出殡起棺时吹响的大喇叭。随着号音,桥北头的鬼子炮楼也嘟嘟嘟地吹起了口笛。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魏强对面的炮楼跟前传过“一二一”的口令声和沉重的跑步声;北面桥头旁边的鬼子炮楼,也传过“呀呀”的练习拼刺的嚎叫声:一水相隔的两个炮楼的敌人都出早操了。炮楼顶上一个胳肢窝夹着枪的警备队员,正面朝南,凝神眺望公路的远方。
魏强知道炮楼顶上的警备队员朝南面望的是什么,心里想:“今天要能按计划圆满地完成任务,那群众又该高兴得蹦跳起来……”他想到这,回头望了下身旁的人们。大家伪装得非常好,即使离个五七步远,也难辨别出伪装底下有人伏着。他把视线又移到南面的公路上,公路上已经有了行人。公路两侧的泄水沟,今天已变得与公路相平了。他知道这是刘文彬领着人们突击了两宿的结果。忽然,炮楼顶上发出一片喊声:“来啦!露头了!”“嗬,不是,一百多辆!”
炮楼顶上又出现几个警备队员,他们面向南指指划划地嚷叫,咋唬,他们这一咋唬,叫嚷,就像是一群义务观测员,自动向魏强他们报告情况。时间不大,从公路南面传来人嚷、驴叫和叽哩嘎哒的无数大车走动声。送小麦的大车,三辆一排三辆一排地朝大冉村乱腾腾地拥了过来。十个日本兵肩扛步枪,距离拉得很长,在大车的两侧慢步地跟随着。二十多个警备队员,有的徒步走,有的坐在大车上吸着烟。他们以为大白天在大冉村据点跟前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因此,走路、说话,都像赶集、串亲般那么坦然随便。
前面的三辆大车,走到距大冉村警备队驻扎的炮楼不到二百米的地方,唏哩哗啦都陷进积水的泥坑坑里。“得得得!驾得,驾!”一个头戴草帽、身穿紫花衣裳的掌鞭人,大嚷小叫地在赶一骡一驴的二套车,鞭子甩得比炮仗都响。别看隔着层层庄稼,听那声音,魏强就知道是刘文彬。刘文彬在公路上手晃鞭子,嘴里不住地大声吆唤牲口,眼睛却止不住地朝茂密的庄稼地里望。呆了会儿,后面上来几个人,帮助刘文彬加推带搡地闹了一大阵,陷住的大车,一辆也没赶上来,累得牲口顺着四条大腿朝下流汗水。
押运大车的日本兵和警备队员都陆续走上来。他们望望陷在泥里的大车,再瞅瞅赶车的人,看起来没有一个不卖力气的。
一个日本兵咂咂干涩的舌头,摇摇头说道:“苦力,休息休息的再走!”说了,同另外几个鬼子,肩扛着枪朝毁民桥北日本人驻的炮楼走去。二十几个穿草绿色军服的警备队员,见日本人让休息,也就三三两两地离开运送小麦的大车队,大摇大摆地奔警备队炮楼出进口——吊桥走来。他们到了,吊桥也哗哗放落下来。
魏强爬到机枪手常景春的跟前,问道:“怎么样?”“你瞧好吧,敌人敢顺吊桥冲,我就痛快地给他点点名。”“点炸药!”魏强扭头向赵庆田下达命令。
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颤动,两个炮楼子连晃了两晃。一股浓烟在金线河上升起,直升到半天空。北边炮楼上“八路”“八路”地喊叫起来,南边的炮楼顶上也大声喊叫:“王队长,大桥崩塌了一大截子!”
刘文彬在炸药一响、牲口双耳竖起的时候,挥鞭朝拉长套的灰叫驴连甩了两下,灰叫驴四蹄蹬紧,啊啊啊地一阵叫唤,就将陷在泥坑里的大车拉拽上来,走下了公路,很快就钻进青纱帐里。刘文彬背后的所有拉麦大车,都像刘文彬那样朝公路下面赶,一百几十辆大车,转眼之间,都离开张保公路,没在青纱帐里了。
“粮车!粮车!”“粮车让八路军截跑啦!”“奶奶的快冲出去!追!”“放枪截住!截——住!”敌人在炮楼上朝拉走的大车啪啪地射击起来,子弹满天横飞,却没有把一辆粮车拦截住。
赵庆田汗水淋淋地从河堤上撤到魏强跟前,刚说完:“任务彻底完成!”对面炮楼子的吊桥,哗哗哗地放落下来,一群持枪的警备队员,慌慌张张、懵懵怔怔地连对面地形都没看,踏上吊桥就朝外面追。
“堵住他!”魏强眼珠瞪圆地吆唤常景春。常景春像开玩笑似的随着说:“一个也出不来!”一勾扳机,歪把子就嘎嘎嘎咕咕咕地狂笑了,笑得那么焦脆。
跑上吊桥的警备队员们,像群被打惊的鸭子,唧唧呱呱地嚷叫着,撅起屁股朝回跑。跑不动的,朝里爬;爬不动的,就朝防护沟里滚。
“这次给你们留了面子啦!再朝外冲,别怨不客气!”魏强大声朝炮楼里的敌人嚷道。
啪!一颗枪弹从炮楼的第三层的枪眼里射出来,在魏强的右肩头上擦过去。贾正没容对方抽枪退弹壳,啪!也放了一枪,枪弹送进枪眼里,从枪眼里探出的半截枪身,再也没有抽拽回去。
常景春用歪把子朝吊桥上一扫射,整个目标立即暴露给炮楼顶上的敌人。一个警备队员探出少半截身子,歪头用枪瞄住常景春,刚要抠火,刘太生一举步枪,啪!那个警备队员的脑袋,像个砸碎的破尿壶,脑浆和血,“唿”的飞溅一下,就不见了。
吊桥重新拽起来。南北两个炮楼集中火力向魏强他们乱射击。远处,南北两头的公路上,连续响起了枪声,敌人的援军赶来了。子弹在天空蠷蠷地乱叫唤。等王一瓶率领警备队员们冲出炮楼,冲到魏强他们的阵地上,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敌人在张保公路两侧征集的麦子,就这样被八路军截走了。群众忍痛送给敌人的小麦,要在今天夜里如数地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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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
哈叭狗硬着头皮来到了中闾镇,和侯扒皮驻在一个据点里。他俩,一个是糟害群众的祸首,一个是欺压百姓的魔王,二人站到一块,坐在一起,真是妖魔对丑怪,没挑的一对坏。侯扒皮想往口袋里多弄个钱,哈叭狗就费尽心思地出谋划策,不是给赶集的买卖人增个捐,就是给庄稼主儿加个税;哈叭狗想在老百姓里面建立点威信,侯扒皮不论在什么地方,会见什么人,总是把哈叭狗的“爱国”、“爱民”的“德政”撂在前面,没边没沿地宣扬一番。不管他俩谁给谁抹俊药,群众都知道他俩肚子里是一挂什么样的烂杂碎。
哈叭狗来到中闾据点没有五天,当地的老百姓就偷偷给他俩编了一段顺口溜:
侯扒皮、哈叭狗,俩鬼做事手拉手。
狗给猴子来帮腔,猴子给狗找理由。
杏熬北瓜一色货,都是百姓死对头。
伪清苑县公署在给张保公路各点线下命令进行“夏征”的时候,也给哈叭狗送来一道强征小麦的命令。侯扒皮是个钱串子脑袋,觉得征麦又是个拢钱的好机会,就“润田兄”长、“润田兄”短地紧着溜舔奉承,和哈叭狗套近乎;哈叭狗觉得手下虽有二十几个警察,但,个个都是鹰嘴鸭子爪,能吃不能拿的手,催讨小麦的事,只能依靠侯扒皮。哈叭狗说:“一溜十五桥一定得缴!”侯扒皮忙派人将一溜十五桥的保长、联络员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