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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迂回又躲避的做法,还是让阿植觉得有些隐隐约约的难受。
阿植看了一眼仍旧闭目养神的容夫人,忽然察觉到了她眼角的细纹,才惊觉这位美人,也不知不觉地老了。
她悄悄地轻叹一声,车帘外却突然传来报信声。容夫人懒懒应了一声,抬起眼皮道:“拿进来罢。”
随从打起车帘子,送信的小吏跪在外头,双手托着逆封的急报,一身素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的时候看到牵牛花了,紫色的
57
57、缁衣素缟满庆州 。。。
信筒逆封,是凶信。
容夫人的眼神黯了黯,示意随从将急报呈上来。
她从随从手里将信接过来,平静地对阿植慢慢说道:“你先回去罢。”
阿植微行了个礼,便匆匆告退。她往后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身素黑的送信小吏,心中隐隐泛起些许不好的预感,手心一片冰冷。还没走出去几步,便听得随从带着哽咽的哭腔宣道:“陛下薨了……”
整个车队瞬时陷入一片死寂里,阿植有些发愣,站在原地看着梅聿之朝她走过来,一动也不动。分明是只见过一面的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却会觉得难过。曹戎当年过世的时候,她才五岁,待在满是香烛纸钱味道的逼仄灵堂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凭吊者,心里也只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那时她饥饿又孤独,府里乱成一片,都没有人记着她还站在小角落里茫然观望。曹家这一切事情,从那时候起,仿佛就将她剥离出去了。她是曹戎短暂生命中无关紧要的角色,因而曹戎的死,于她而言,不过是突然陷入身边某个人不告而别且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困局,等明白过来,一切都已过去,并不会留下尖锐且令人苦痛的记忆。
她还记得那一年秋天的管仪庆生宴前随王问她的话,虽只寥寥几句,却成了这一生中,父亲留给自己仅有的一点回忆。
世人用什么来凭吊作古者呢?总是需要一些记忆的。哪怕是一厢情愿的虚构,那也总是有了凭吊的内容。
阿植少得可怜的人生经历并不能教她如何应对这样难过的事。她不想说话,事实上也说不了什么。梅聿之知道她难过,亦没有多说。这个时候的安慰总是徒劳无功,听者沉静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可自拔,无心听一些浮于表面的宽慰之辞。
从通州到庆州这一路,车队停都没有停,比先前更赶。到了入暮时分,急促又焦躁的马蹄声终于缓了下来,阿植听着咔嗒咔嗒的车咕噜滚动声,沉默着打起了左手边的车窗帘子。
一片青黑色的街道里四处挂白,是国丧的级别。即便天色暗沉了下去,一片片的白,却还是那般醒目。昏昧的灯光明明灭灭,微凉又带着湿意的海风温柔地吹进车内,阿植突然有了归家的情绪,反倒是觉得累了。
梅聿之看看她,伸手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低声说道:“睡会罢,很快便到宫里了。”
她特别心安,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她并不担心。这些时候她已经能平平静静看许多事,既然即便焦虑担心也无法阻止即将到来的一切,倒不如索性省却这个过程,心平气和地去接受它。
不知管仪在宫里是怎样的状况,亦不知随国朝野上上下下又是个什么模样。他身体愈发不好,也不知能撑到何时。
阿植头靠在梅聿之肩上,慢慢同他道:“一切看似命定,人力有时毫无建树,渐渐地就不想争取了。”
梅聿之拿过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顺着其中一条纹路慢慢划到了头:“你觉得徒劳无功也好,事半功倍也罢,努力过的人生总会有所不同。若是你现下就放弃了,等以后老了,会后悔也说不定。人是很奇怪的,今日还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或是随手可以丢弃的物件,明日却又觉得珍贵无比了。若是觉得注定会失去一样东西,那就趁它还在手里的时候好好把握。为人最常做的憾事,便是用太多的漫不经心,去回报难得相处的时光。一旦失去,便只能悔恨了。”
阿植沉默了一会儿:“不知管仪还能活多久……”她叹出声:“我是真希望他能好起来,但……似乎没有可能了。”
梅聿之揽在她肩头的手轻轻往里收了收,却也没有回她。管仪总是会离开的,兴许明天,兴许一个月,运气好的话,兴许半年……这样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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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皇宫时已至深夜,圆月稳稳挂在中天,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空气湿润,带着淡淡的咸腥气,却又和周围草木的味道混在一起,这便是随国的味道。
她在宫门口下了马车,虽然看不大清楚,却能依稀辨得站在不远处迎接他们的曹允。昔日的花孔雀,也穿上了一身黑,脸上的神色也是寡淡的,一丝情绪也没有。容夫人从马车里下来时,阿植很忧心地看到她整个人像在飘着一样,毫无精神气。
她由宫人扶着换了一顶轿子代步,泽越则是一声不吭地走在后头。
而阿植和梅聿之却被拦在了宫门外,站在一旁的曹允道:“小侄女,还是回我的府里住罢。再不休息天都要亮了。”
阿植点点头,主动去拉了梅聿之的手,偏过头道:“走罢。”
坐上曹允的马车,阿植颇有一种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的错觉。好像记忆中也有这样一个夜晚,她喝醉了酒,坐着马车回曹允的丞相府,随后又在院子里遇上了什么人,后来便睡了过去。
记忆如水底摇摇摆摆的葳蕤海草,粘腻、潮湿、又有些腥气。
阿植看了一眼车窗外头问道:“从这里到南州有多远呢……”她想回一趟自己出生的那个地方,若是可能,便再从南州走到津州,这一路回去了,所有的事也能做个了结,该收起来的塞进柜子里,等老了再慢慢想罢。
她才十八岁,一切重新开始还不晚。
曹允回道:“两天左右的行程,若是赶得紧一些,一天多便也到南州行宫了。”曹允怎会猜不到这个小丫头想什么,他继续道:“若是你想去一趟南州行宫,我来安排罢。”
阿植看看他,还是道了一声“叔父”。她顿了顿,接着道:“叔父接下来这段时日定会事务缠身,何况我也不急着去,谢谢叔父的好意了。”
这一席话说得生疏客套,曹允微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梅聿之,微微动了动嘴角,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真如曹允所说,到曹府时都四更天了,天虽还未亮起来,可已经依稀能闻见清晨的气息。住的仍旧是两年前的屋子,东西两间,一间是阿植的,另一间则是梅聿之的。
她进屋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浴衣,推门走出来。仍是没有门闩子的移门,走廊上一尘不染,阿植赤脚站在上面,刷了桐油漆的木头地板直接贴在脚底板上,有细细的温感。
外面已经泛出了些许光亮,却还是暗沉沉的。启明星就要渐渐消失,阿植抬着头看着灰黑色的天空发愣。
旁屋的梅聿之亦推门走了出来,阿植转过头去看了看他,轻轻弯了弯嘴角。因许久未睡而积累起来的疲倦,让人脑袋空空的,有些飘。心跳也比寻常要快一些,阿植闭了闭眼。清晨的味道委实让人迷醉,每一寸空气里都充溢着满满的生机与朝气。
她本该在这个潮湿温润的小封国过安安稳稳的日子,有父王母妃的宠爱,有兄长的庇佑,兴许还能学得像个人样。
可命途就是如此诡秘奇谲,稍稍动了一小格,一切便不同了。
可也未必是坏事,她从此在中原长大,到十三岁便能顺顺利利走遍津州城每个角落,认得通济街上每一家店的掌柜和伙计,她同先生和曹老夫人相依为命十几年,还能结识忠厚朴实的金枝,甚至以曹家千金的身份,与梅聿之定亲。
因而不论走哪一条路,都会遇到应该遇到的人和事,这其中都有值得珍惜和喟叹的部分。并没有所谓人生经历的好与差,搁在自己心里比对一下,也不过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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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里的睡眠总是差得很,阿植睡睡醒醒,迷迷糊糊中便听得敲门声。她稍稍整理了下便去开门,青珠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两年了,青珠管家还是老样子,可却比之前看着又要温和些。
阿植问她:“有什么事吗?”
“宫里来人让小姐进宫,我来替小姐梳洗换衣。”青珠手里端着托盘,看阿植有些走神,便又唤了一声,“曹小姐。”
阿植忙避开,让她进来。
青珠方走进来,后面便跟进来一个端着铜盆的侍女。阿植乖乖地任她帮忙梳妆穿衣,末了,青珠淡淡道:“曹小姐如今不戴那对耳坠子了么?还是那对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