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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他仍是闭着眼睛,停了停又道,“开始吃药了么?”
阿植应道:“包子来的那天开始吃的。可能有些不适应,所以犯困罢。”
“你和姚小姐交情很好。”他的声音很低,还带着一声轻叹,“有个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是人生幸事,很值得珍惜。”
阿植想想,有金枝这样掏心掏肺为你好的朋友,的确是三生有幸。先生离府后那段日子,她总觉得任何事都只能单刀赴会,到头来一身萧索,很是孤独。可却将金枝给忘了。
她看着梅聿之有些皱着的眉头,忽然问道:“那你呢?为何如今对我又是这样的态度。”
梅聿之倏地睁开眼,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看得阿植心里有点发毛。
阿植咽下口水:“我的意思是……以前你不是看我很不顺眼的么?”
他忽然轻笑了笑:“曹小姐以前也看在下不顺眼,如今呢?”
阿植默然。她虽不大清楚自己的感觉,但晓得一个人的善恶,似乎并不是单纯地一两件事就可以判定的。所谓互看彼此不顺眼,想必也都是自己的主观臆断罢了。既然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如此不易,都有林林总总的无奈与妥协,那么何必又要拿刻薄的标准去要求旁人呢。
见她不出声,梅聿之揉了揉她头发,叹声道:“世子回去了,昨天走的。”
阿植有些讶异:“容夫人也回去了吗?”
其实梅聿之还有些诧异管仪都没有同阿植告别,按着他的性子,不论扯个什么样的缘由,都会想再见阿植一面的。毕竟这一去,真的就不知哪一天能再见了。
“只是世子一人先回去了。”
听到这个答案,阿植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她皱皱眉头叹口气道:“很久没见过他了,上次还是在通济街的一个饭庄里头。我同他吵了……”
“中秋那天,我知道。”梅聿之伸手拨开了她额前的散发,安慰道,“没事的,世子不会放在心上的。”停了停,他又道:“你如今……会想去随国吗?”
阿植不落痕迹地微皱了一下眉,作势要起来:“到喝药的时辰了,我先去找包子。你若是想继续睡,便再睡一会儿罢。”
梅聿之也不再拦她,只见她掀开被子拿了外袍就下去了。
阿植还是觉得头痛,低下头理了理衣服,皱着眉迅速溜了出去。外头的雨势比昨天傍晚还大了一些,天地间有些迷蒙,草木仿佛都笼在水雾之中。她敲了敲脑袋,径自往伙房走。
金枝果然在伙房里煮东西,见到阿植来了,指了指草编篓子里的药罐子说:“暂且还不会冷掉,你先吃点东西再喝药,粥和点心在锅里。”
阿植瞧她盯着炉子,凑过去问道:“煮什么?”
“熬点补血的膏子出来,吃的时候只要挖一勺子冲茶喝就好了。”金枝瞥瞥她,“太适合你这种懒板子了。”
“哦……”阿植决定先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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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聿之随即便起床了。他坐在床沿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知不觉竟走了神。这样的清晨真是太过久违,已记不得上次这样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时候了。凄冷的雨天沉寂又悲伤,连天光都是一片惨灰的模样。
他敛了敛神,弯下腰穿鞋子,却无意间瞥到了床底放着的包袱。犹豫了一会儿,他将床底下的包袱拿了出来,见到上头全部打了死结,便耐心地一一拆开,只是些零零碎碎无关紧要的物件。他甚至瞥见了那串在随国买的红珊瑚珠子,刚要伸手去拿,却看到一本蓝皮的账册压在最下面。
他的手顿了一下,拿起那本账册翻了起来。良久,他将账册重新放回去,又将包袱重新扎好,放回了原处。
他推门走了出去,走到伙房时,看阿植正捏着鼻子灌一碗黑糊糊的药,便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橱柜子里面有桂花糖,自己拿着吃。”
阿植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将碗里的药喝干净了,抹了抹嘴。
梅聿之说罢便转了身,阿植从屋子里跑出来,在后头忽问道:“你何时……回来?”
梅聿之停住步子,随口回道:“近来事情很多,大约晚一些回来罢。兴许太晚便不回来了,你早些休息。”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完便走了。阿植抱着个空碗,站在门口看着他往走廊那头走了。屋子里的金枝一看他们这个样子,还有些纳闷,等阿植进来了,她问道:“你俩关系怎么这么好了啊,也太不寻常了。”
阿植耷拉了眼皮,没有回话,闷闷走到橱柜子那里,找了张小板凳垫脚,去找桂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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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你以为对方还蒙在鼓里,然对方却知道得比你还要清楚。这便是人心难以揣测的地方。
雨势一点小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秋叶落了满地,水滴打在蓑衣上沉闷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梅聿之牵了马往外走,然方向却不是皇城,而是另一个地方。
他想了想,自己已太久没有回过家。自从那时与父亲起了争执,他便独自到了京城,再也没有回去住过。这些年做了许多违心之事,他虽不问缘由,却也知道如此继续,梅家总有败落的一天。他这样一走了之,逃避家族的责任,却将重担丢给了梅方平,实在有愧。
裴雁来手里若是握着所有梅家贿赂的把柄,那父亲毫无疑问会答应与他携手一起毁了容家。可按照裴雁来有仇必报的作风,想必到最后,梅家也是要一并毁在他手里的。
狠厉者总是以温润面目示人,让人相信他的真诚,其实心里却冷冰冰得像一块铁。他既然能这样不留余地地将阿植推出曹府,还有什么狠心下不了呢?
他虽穿着蓑衣,但到梅府时仍是被雨淋得湿了衣服。小厮瞧见久未归家的少爷突然回来,皆有些惊诧。然却还未来得及通报,他已大步往父亲的书房去了。
园子里的花木在这深秋大雨之下颇显肃杀萧索的味道,书房门口的花坛里,尽是被雨打皱的秋海棠,很是凄楚。
他推开门,屋子里的人突然愣了一愣。恰巧回娘家谈事情的梅方平,看到他这幅模样,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48
48、难得留三分糊涂 。。。
书桌后面的梅老爷子微微抬了头,极其漠然地问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一旁的梅方平连忙打圆场道:“外头雨这样大,怎么不坐马车回来呢?赶紧去换身衣服再来罢。”她刚说完,瞥了一眼梅老爷子的神色,又同梅聿之道,“你的住屋换了地方,还是我领你去罢。”
她说着就匆匆走过去,拉了梅聿之的手就要往外走。梅聿之反握了她的手,同梅老爷子说道:“我回来只说一句话,若是父亲觉得当年做过的错事可以通过收买或者条件交换来掩埋掉,恐怕就没法遂您老的愿了。”
梅老爷子倏地站了起来,压着怒火指着他说:“你说什么?!”
梅聿之压了压唇角,将梅方平的手握紧了,一言不发地拉她出了门。梅方平紧皱着眉头走在他身边,极力压低声音说:“父亲又不是同你记仇,你突然回来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把他给你台阶都给拆了,以后怎么办?你怎么如今做事越来越莽撞了呢?!”
梅聿之不说话,只拉着她往前走。梅方平想挣开他的手,却被握得更紧。
“你放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到了走廊拐角处,梅聿之倏地放开了她。梅方平皱着眉问道:“关心则乱,你清不清楚你在想什么?”她看了他一眼:“我看你现在糊涂得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一个小婢畏畏缩缩地恰好从旁边路过,微微行了个礼却被梅方平给喊住了。她偏过头去吩咐道:“送热水到少爷的房里,再准备一套干净衣服。去罢。”
“我晓得你看不惯我这惟命是从的样子,可又能怎样呢?我替父亲打理家族事务,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有时候觉得勉强或是为难了,换个立场和方式,便又在接受的范畴之内了。你何必顺从了十几年,突然就莽撞起来了呢?”梅方平说着说着有些生气,不耐烦道,“先去洗澡,换身干净衣服再来和我谈。”
“夫人,小姐方才溜出去玩被雨淋了。”一个小婢领着裴小钱匆匆走了过来,“府里头没有备小姐的衣服。”
裴小钱垮着一张小脸委屈地看着梅方平,见她有点凶,便低下头默默对手指。
梅方平看了一眼装可怜的裴小钱,皱着眉撂下一句:“大的小的都不省心,去翻一翻我小时候的衣服,拿来给她穿罢。”说罢便走了。
裴小钱撅了嘴看了一眼同样浑身湿淋淋的梅聿之,忽然认出他来,转了转眼珠子,谄笑道:“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