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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寺中雪景倒是极好的,若不是临近年底,倒有令人想要留住一段时日的想法。梅聿之四周看了看,这寺后一片斋房之中,也不知阿姊和母亲暂住在哪一间。然他想的却是更为紧要的事,他逮住一个清扫斋房积雪的小和尚,问道:“曹夫人是否仍在寺里常住?”
那小和尚停下手里的大扫把,想了想道:“施主说的可是曹荣氏居士?”
“正是。”梅聿之问道,“她可还在寺中?”
“这位居士住在寺后的庵堂里,本来昨日就说家中有人来接的,却因山中一场大雪耽搁了。施主可是那位要接她回去的人?”
梅聿之点点头,又说道:“小师傅可否引个路?”
那小和尚握着大扫把看了看面前的积雪,什么也没说。梅聿之晓得他这是不肯了,便道了谢往后走去。
出了寺门便能瞧见一座庵堂,门口也有小尼在清扫着积雪。梅聿之走过去问了曹夫人的事,那小尼以为他便是来接曹夫人的人,便引他进去了。那小尼在一间斋房前停了步子,敲门道:“居士,家中有人来接你回去了。”
曹夫人听到动静,走过来开了门。她本预料着门外应是雁来,哪料门打开的一刹,却看见梅聿之站在外头。
似是有些微不解,曹夫人疑惑问道:“雁来呢?”
“裴先生有些急事,怕是来不了了。”雁来答得不急不忙。
曹夫人微眯了眯眼,又道:“不是说山中积雪很深,山下的人都不上来了么?”
“老夫人,晚辈有些话一直想说,却未寻得到机会——”
曹夫人欠了欠身,打断了他的话:“即便雁来快成了你们梅家的女婿,我也不想掺和梅家的事情。有什么话,还是等我死了去我坟头上说罢。”
似是早料到曹夫人会这样,梅聿之从容笑道:“老夫人不想知道容夫人如今过得怎样么?不想知道为何容夫人没有将阿植留在随国么?”稍稍停了会儿,他又道:“看来老夫人对当年之事是十分释怀了,然曹阿植呢?她可还什么都不知道……”
曹夫人面色稍变了变,蹙眉说道:“进来罢,外面雪气太重了。”
屋子里生着暖炉,曹夫人给他倒了一盏热茶,慢慢说道:“有什么话便直说罢,不要同我玩心眼,你们这些孩子总以为自己知道许多,实则——”她停了停,“到了我这个年纪,便会觉得现下的自己无畏又无知了。”
她看了一眼梅聿之,不急不忙说道:“你以为我会对
21、南香山中风雪夜 。。。
容夫人的事介怀吗?我养了阿植这么些年,早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看待了。我知道你们梅家的人都晓得这件事,然都十几年过去了,能不要提就不要再提了。容夫人没有将阿植留在随国,自有她的无奈之处。她这么多年也是不易的,若不是她一再牺牲周全,容家又怎可能有今天的样子。”她浅浅抿了口茶:“你今天过来,是接你母亲和阿姊回去的罢?”
梅聿之差点忘了母亲和阿姊每月二十七便会上山来礼佛,曹夫人猜到此,委实不难。
“老夫人是何时听闻我家阿姊与裴雁来婚事的呢?”梅聿之听她慢慢说教完,这才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曹夫人自嘲般笑了笑,又抿了一口茶,只淡淡说道:“听礼佛的香客们说的。这件事不是已传遍了津州城么?雁来在府上耽搁了几年,本来早该娶妻了。雁来老成持重,你家阿姊也是个伶俐人,郎才女貌,这桩婚事不好么?”
“老夫人一向大智若愚,想必早知道这其中的交易罢?”他握着手里的茶盏,叹声道:“父亲一直不肯说为何一定要结下这门亲事,更是随手将永锦街的铺子划了一半给裴雁来。这看上去分明是个亏本的生意。”他顿了顿,神色忽地凝重了些:“照常理说,父亲完全可以用阿姊的婚事换一桩更好的生意,可他这样做,不得不令人怀疑梅家是否有什么把柄握在曹家手里。”
曹夫人听着他这话不免笑了笑,真是少年意气,总喜欢探究这些事。
“你也知道我从不过问府中的事,曹戎与何人有纠葛恩怨,同我素来无甚关系,你问错人了。”她又自嘲般笑了笑,抬头道:“何况,你要晓得这些做什么呢?”
梅聿之的眉头沉了沉:“并不是晚辈有多关心当年的事,不过是不想看到阿姊就这样嫁给裴雁来,那不是她应有的归宿。”他顿了顿,看着曹夫人道:“而晚辈想,如今唯一能劝阻裴雁来的,也只有您了。”
曹夫人忽觉得可笑,断然回道:“你错了,雁来只忠于曹戎,而不是我。我同曹家的联系,素来不过是一个单薄的名分而已。”
梅聿之暗叹了一声,看来从曹夫人这里想要打探出裴雁来的意图实为枉然。
末了,他问道:“老夫人,晚辈想知道,当年曹家被抄时,梅家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曹夫人慢慢回道:“那我送四个字给你……”她一字一顿道:“弃——信——忘——义。”
梅聿之心一沉,然却神色平静,只淡淡说了一句“晚辈知道了”,便起身同曹夫人告别。
曹夫人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心里忽地舒了口气。十多年前那早已理不清头绪的债,如今真的要晚辈们来承受么?
外头一片雪色,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八了。一年一年过得如此迅疾,人何必执念于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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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这一天日头很好,山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到了中午时,渐渐有人离开清水寺往山下走。梅聿之在斋房中寻到母亲和梅方平,本想下午时便带她们下山,却因念及阿植的身体状况,劝说母亲和梅方平在山中再住上一晚。
梅夫人本就不大高兴,这下听他说还得再住上一晚,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梅方平在一旁低声劝着,说山道上此时定是十分泥泞,行走也是不便的。说着又看向梅聿之,问道:“你是昨天便上山了罢?怎的忽然想到到山上来呢?”
“傍晚时下了雪,见你们还未回,便上山来寻。后来风雪大了些,便在山中一座茅屋里过了一晚。”
梅夫人偏头看了他一眼:“算你还有些良心。”说罢又对梅方平道:“哎哟,我头疼,真是被这鬼天气给气的。”
“就委屈母亲再住一晚了,儿子就不再叨扰了。”梅聿之说完便退了出去。
他径直走到阿植住的那间斋房,刚要推门进去,就有人在后头拍了拍他的肩。
梅方平的声音清清浅浅地响起来:“聿之,方才在母亲面前没有说实话罢?你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到山上来呢……”她似乎叹息了一声:“是谁呢?”
梅聿之转过身来看着她:“阿姊当真想进去?”
梅方平挑了挑眉:“难道除了曹小姐,还有别人不成?”
梅聿之默然。
梅方平复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心思,阿姊不是不晓得。进去看看罢,她怎么了?”
梅聿之推开门轻声道:“昨日下午她到府中来找阿姊,我说阿姊来了清水寺,问她要不要上山,结果在半途中受了寒气,又病了。”
梅方平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想将小时候受的委屈全都讨回来呢,成心捉弄她当真有意思么?又不是小孩子了。”
某只死猪依旧沉睡着,还保持着方才蜷缩身体面朝床里侧的睡姿,一动也不动。
似是听到了声音,她微微挪动了一下,说了一句胡话。
梅方平小声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出去罢,让她继续睡。”
梅聿之点点头,便随她一道出了门。
梅方平立在门外看着廊檐下的滴水,轻叹了一声:“她这回来找我,怕是为了我和雁来的亲事罢?”
“裴雁来从她进曹府那一天就在了,此时忽然说要娶亲,怕是多少有些不适应。”梅聿之蹙了蹙眉,“可是阿姊,换作我的立场来看,却也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的。”
梅方平倒是笑得极为淡然:“你还不明白。”她轻叹了叹:“我过了年就二十了,不想再等下去了。这件事,父亲有父亲的心思,我有我的心思,裴雁来……也有他的心思。我们看上去都被困在这一件事上,所想的,却不是一回事。”
梅聿之停了会儿,却也不说话,良久才缓缓道:“可若是有一天,你的夫君成了你娘家的仇敌……又要如何取舍呢?”
“这世上的事不能想那么远的。”她浅笑了笑,“人这一生,譬如朝露,转瞬即逝。想抓住的东西,千万要牢牢把握住,不要松手。说起来,曹小姐似乎太在意裴雁来了。依我看,想娶到曹小姐,却是更难的事。这小丫头看上去太无心了,也不知自己在意的是谁。”她看了一眼梅聿之:“虽然母亲极不喜欢曹小姐,但她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