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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允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回道:“中元节。”
阿植想起来,先生每年这时候都要领她去河边放流灯,为故去的父亲祈福。她想了想,问道:“随国这里没有放流灯的习俗么?”
曹允忽地止住步子,不急不忙道:“没有。”
阿植神色里有些许失望,但想来先生在家中应当已经放过流灯了,内心也稍有宽慰,便轻叹了口气。
曹允揉了揉她耷拉着的小脑袋,说道:“想替你父亲放一盏流灯?”
阿植点点头。
“小侄女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曹允轻叹了一声,“当年你父亲死得冤屈,到如今还背着黑名。”他看向阿植,缓缓道:“不想知道当年的事么?”
阿植有些好奇,又十分讶异。以前问起时,先生总说这些事她不必知道,故而她从来不晓得十多年前,曹家到底出了何事。老夫人也对此讳莫如深,从来不提。她亦曾好奇地想要自己去找出原委,甚至翻烂了《津州府志》,里头对那一年的事,也只是潦草带过。
七月流火季,暑气尽,夜风里已经有了凉意。曹允道:“走罢,我慢慢同你说。”
阿植跟着他在冷清的街道上慢慢走,仿若置身梦境一般,听着他慢慢道来。
然曹允到底没有打算详细地同她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将当时的局势同她简单说了说。
自随国通番贸易以来,津州曹家一直是与其有往来的大户之一,而与曹家有庞大姻亲联系的容家却碍于在朝中的地位,却只能看着眼红,独不能参与此事。用曹允的话讲便是,阿植的父亲曹戎当时还被任为津州粮长,掌催征、经收与解运田赋之事。这本是个肥差,然阿植五岁那年,曹戎忽被查出超额征收米粮,弄虚作假,且出钱收买府吏,与西南逆党勾结等事,一下子被莫名安了许多罪名,全家被抄。
那时,阿植的祖父才去世不到一年。
偌大的津州曹府就此落败,府中剩下的人,也不过阿植和老夫人。曹允说,她们之所以能在津州曹府抄家之际活下来,是因为老夫人乃容家的人,故而苟且保住了她一条命。
然阿植却听不明白了。她慢慢挪着步子思忖着,忽地问道:“那我娘亲同容夫人是何关系?”
“容夫人上面有三位堂姐,最年长的那位便是你母亲。”
阿植皱了眉,觉得有些不大对头:“那为何我唤容夫人姑姑呢?按这样说,不是理当喊姨母么?”
“容夫人同你父亲是表亲。”
阿植茫然了。
家道中落得太早,亲戚间再也没有走动过,她甚至不晓得当初仅津州曹家便有着十分庞大的关系链。她不记得了,幼年的事,总是模模糊糊,偶尔在梦境中出现,却又记不清楚。
曹允见她微微蹙着眉头,神色稍稍舒缓了些:“小侄女不记得幼年时的事情了罢?”
阿植歪着头,很是纳闷,回道:“我有些事记得,有些事就完全没有印象。”她又想起梅方平同她说的一些事,顿了顿,接着道:“从旁人那里听来些许事情,总觉得那不是我做的。”
“雁来没有同你说过你五岁那年被歹人抓走的事么?”曹允神色沉静,也没有往日的不正经,这让阿植看着有些发冷。
“没……”她还被歹人抓走过?阿植真是被弄糊涂了,自己到底忘了多少事……
“你被闷在麻袋里都快没了命,后来是梅家的人将你救出来的。至于歹人是谁……”曹允眼眸中忽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讥诮,“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容家。”
阿植刚张了张口,便又听得他接着说道:“容家明里救了你们,暗地里却想要置你于死地。”
阿植被吓到了。
之前她完全不知京都容家同她一个小小的破落户有何关系,如今从花孔雀的话中听来,容家同她家还真是——很有渊源。
她揉了揉眉间,将事情梳理了一遍。也就是说,若父亲当年是冤死的,容家是主谋。容家甚至暗中还要害死她。可为何要害死她?她一个小小孩童,又不能握大刀冲去报仇雪恨,即便到现在也没有这个本事。
“容家想要的,不过是一本账。”曹允勾了勾唇角。
“难道当年还拿我去威胁老夫人了?”阿植蹙着眉问道,“不给账就咔嚓?”她忽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曹允停下步子又揉了揉她脑袋。
“那后来给了么?现在又在谁手里头?”阿植一脸探究。
曹允看着四处飘着的红色招纸,一字一顿道:“就在津州曹府里。”
阿植心里咯噔了一下。
神仙他令堂的,她在那座破府里活了十多年,从来不晓得府里还有一本可以值得拿人命去换的账册。
夜风里混杂着咸味和香火味道,阿植觉得脑子里一团糟,都快要打结了。当年是哪个畜生将她闷在麻袋里头啊,都闷得脑子出毛病了。
她瘪瘪嘴,心里头有些难过。
以后再也不对先生和老夫人发脾气了,再也不暗地里说他们坏话了。活下来是如此不易的事情。安安稳稳地活着,每天有两顿饭吃,每晚有一张被可以盖,便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了。
她忽地偏了头问道:“那么叔父,我何时能回津州呢?”
“再见一个人,见到他,你便能回去了。”
阿植摸了摸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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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允要她见的这个人,在秋季迫近时为世子管仪和泽越公主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生宴。{文}随国素来奢侈,{人}此次大宴群臣,{书}不晓得又耗去了多少人力物力。{屋}阿植晓得这个事情,是因为同样接到了邀请,让她一同进宫赴宴。
阿植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她不大喜欢这个地方。容夫人总让她觉得心里毛毛的,很是奇怪。至于泽越,阿植觉得遇上她就会倒霉,也不愿见。世子……
哎,阿植走在路上叹了一口气,想着管仪的身体是不是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又过了一个生辰,等于又挨过一年了呢。
然阿植并不知道,与其这样苟延残喘,管仪有时候更希望能彻底做个了断。她正发着呆,忽地有人在后头拍了拍她的肩,她一扭头,便看到管仪站在她身后淡淡笑了笑。
“世子?”他身体似是比前些日子好一些了。
管仪神色清雅,依旧是慢慢浅笑道:“不必这样客套,我叫管仪。”他轻轻扶住阿植的肩,微微低头说:“记住了吗?”
阿植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局促地喊了一声“管仪”。
“为何到这边来呢?我看到他们都往那边去了。”阿植似是想要化解这番尴尬,便开始胡言乱语了。
“太吵了些。”管仪的说话声像叹息,他阖了阖眼,又睁开,眼眸之中神色莫辨。阿植瞧见他背后的一株高大凤凰花树,在夜色里分外妖冶。
阿植觉得有些口干,也不知说些什么,讪笑道:“秋日里过生辰凉爽呢。”
管仪脸上的笑意忽地浓了一些,渐渐融进夜色里,他微凉的手搭在阿植脸侧,神色里有些宠溺的意味。
“你又是何时过生辰呢?”他说这句的语气仿佛是在哄小孩儿,让阿植懵了懵。
“腊月初十……”阿植窘迫着说完,又想起以前过生辰时,总是缠着先生要一碗长寿面吃,放些小葱花,清清爽爽很是好看。先生每年都会替她量身高,刻在门框上,她无事的时候便常常去比对着玩。
这几年,正是长得快的时候。
她想着自己渐渐长大了,不免心里有些许惆怅。
十六岁这年,许多莫名的事纷至沓来,远远超出了她之前所有的认知。或许这样便是长大了罢,要应对许多事,很多时候也只能是自己一个人。她深深吸了口气,管仪却忽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怎么办呢……”低柔的声音听起来像无奈的叹息,“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这语调中的感伤让阿植的心揪了起来,清冷的气息就在耳畔萦绕,管仪怀里有淡淡药香,与先生那令人安稳踏实的怀抱所不同的是,这只让阿植觉得难过。
——仿佛这具身体,很快就要到尽头了。阿植眼眶有些发酸,低低说道:“我、我大约还会再回来的罢。”
“只怕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然这回,声音里却隐约带了笑意。阿植感受得到管仪胸膛的细微起伏,顿时喉咙口像卡了鱼骨头一般,闷闷堵着,十分难受。
怎会难受呢?她认识这位世子才半个多月,虽是有些同情,可依着她的性子,是不大容易这样难过的。管仪的生死,同她又有何关系呢……
管仪的手缓缓松开,他对阿植微微笑道:“这世上的事,若一丝一毫都记在心里,便活得太苦了。”顿了顿,他又轻声道:“你的路还长得很,不要慌,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