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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破晓时分,哨探来报,西城与北城接口处被火炮轰塌了一角,情势危急。铁铉凝神苦思,到次日巳时,四面城墙上突然齐刷刷挂出一溜木牌,上书“太祖高皇帝神牌”。朱棣听得军报,差点一口水呛着,急令火炮停止轰击。快马赶到城下,果然见四城上悬了新制白木的神牌,字大如斗,分明就是给他看的。
朱棣但觉胸臆中一股闷气回旋冲撞,快将他整个人炸裂,却怎么也发不出来。铁铉此人之攻心决断,只怕与他伯仲不分。燕军起兵,奉的是“太祖遗命清君侧”,铁铉将计就计亦以此为盾,用太祖神牌来护卫济南,看你燕王孝义之子,敢不敢大炮轰上来!如今济南城受太祖庇护,你还能怎么取,怎么下?
当真是气得人活活喷血而亡!憋闷耻辱,自开战以来从未一试!
朱棣面色阴沉,下令收兵回营。两军对峙相持,朱棣一时也没了计策。若论军事上硬碰硬对垒,他自然能把铁铉杀个十遍还嫌有余,但是眼下铁铉一招釜底抽薪将他出兵的理由都掐死了,他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然而那些木头牌子一日不撤,意味着他一日不能攻打济南,十数万军队长期拖延在外疲乏已极,粮草损耗无度,情况大为不利。
过得几日,铁铉派出一队精锐骑兵趁夜偷袭,仅百余骑快马朝燕军营地里出其不意地射了一通火箭,燕军还未及反应过来已扬长而去。营地着火烧了十几个营帐,令得军士奔命救火忙活了整夜。诸如此类多次滋扰,燕军烦不胜烦,追至城下,偏见得那些太祖神牌明晃晃挂着,连统帅都郁恼无策,何况士卒。
不得已,道衍只好多番劝说朱棣,下令退兵返回北平。两年之役,至济南而止。燕王后军才退至德州城,铁铉与盛庸亲自率军追来,把邱福打了个措手不及,竟把德州给丢了。
明军一展威风,建文帝先下诏拜铁铉山东布政使司,后齐泰遭贬,帝又诏授铁铉兵部尚书职,盛庸大将军职。命一举灭燕,以振军威。
九月北平凉意已盛,尤其是夜间,露水的湿冷仿佛浸透单薄衣衫,冷冷地贴在皮肤上。三保被朱能拉去和众人吃了一顿饭,那些人闹着要上花楼,他便独自告辞出来,一人游荡在空无一人的街巷。
自济南回来北平一直没见到朱棣,只晓得他与众将商讨战事的闲暇,全用来和王妃作陪赏菊下棋,休养怡性。上次匆匆送了高娃回来,赶回军营中正好得知他应铁铉降城之约。当时三保只觉一阵心悸搐动,心知铁铉毫无降意只怕要将王爷暗杀祭城。与张玉带人赶往的一路上,一口气憋于胸口但连心跳都觉不到了,浑浑噩噩只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眼下铁铉想出了制敌妙计,王爷的恼恨狂怒全都烂在心底,军士只道统帅是顾念他们疲乏,济南一直久攻不下才回北平休整。然而,王爷那样对自己素来严苛不允许失败的人,受此屈辱,该是怎样不甘和忿恨?越是面上看不出来,心底里越是狂澜怒涛,跟着王爷多年,他一早知道他不是个显山露水的人。
所以,这表面上的平静,会是他拿多少个煎熬不眠的夜才拼凑得起?以至于才不惑的年纪,两鬓已暗生霜色。然而对着身边所有的人,素来只得那个从容倨傲的燕王殿下。
想到王爷的这一生,叫人看在眼里,怎不让人心疼?
燕王府的门楣在月光下几许银光,三保站在府门外抬头望着,许久不曾一动。这道门楣,对常人百姓来说,是多么尊贵荣耀的象征。可是站在门里的人,独自咽下了辉煌和寂寞,容华之下是怎样披沥心血的里程,有多少人尝得起,参得透?
当那个人也觉得疼的时候,有没有人能够为他拂去满面疲惫,让他感觉抚慰?这么些年,王爷何尝不也是一个人。
他垂袖站在府门外,又是快一个月没见过朱棣,也不知这怅然从何而来。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有一些想他。想着,愈让人憋闷烦乱,却无从解脱。
直到有一个声音轻声唤他,带着几分微不可闻的叹息。“三保。”朱棣就站在侧门边上,也是那样静静站立着,默然望着他。三保听得他声音低沉,心中一痛,迎面走上台阶与他面对面。“王爷,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下?”
朱棣拉了他转身往府里走,拐过前院中庭几道曲廊,往他的屋里去。到了屋里,三保点了上火光,但见朱棣神色有三分索然,却是从未见过的模样。他站在门边也不进来,只是上下看了他一遍,便点点头道:“我只是许久没见你,想着要见见你。现在见到了,你便早些睡下吧。”
说着转身要走。三保刚把烛台搁在桌上,见他这般冷淡疏远,知他心里难受无从排解,也不愿人得见。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倍享尊贵荣耀,自然也会双倍承受烦恼郁乱。有人陪着共享辉煌,寂寞的时候,却只好一人独咽。三保见他这样只觉心疼,在他身后叫了一声:“王爷。”
朱棣的身影一顿,站在了原地不曾回头。顷刻,听得身后的人轻声道:“三保的伤已经好了,请王爷许我再出兵攻打德州济南。”
门外的人转过身来,眼神在幽暗处看不清晰。“三保,我不许。不管你怎么想,在攻下济南之前,你不必插手。”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让三保心软,那个人就是铁铉。所以他不愿他为难。甚至在这之前他刻意给铁铉离开的机会,除了想要他臣服之外,也是想给三保一个两全。只不过天不从人愿,眼下战事失利,倒也不是他要求两全就全得了的了。
三保闻言却是全身一凛,一股子冷从心里泛滥而出。王爷这是在忌着他了,想到早前因为铁铉的种种误会,以及那一次无情撕扯,便只得面上若无其事的一笑。“三保知道了。天色已晚,王爷也早些歇下吧。”仗着与他的那些私情,又再逾矩了么?既然如此,当回归本分,做像原本应该有的奴婢样子。
说着亦侧转了脸去,凝神望着烛火,却不再看朱棣一眼。
两人一个在门外,一个在屋内,默然站立了许久,却始终不肯靠近。最后朱棣无声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句“你好好的”,才负手转身而去。那语气中分明透着无奈和狼狈,听得三保鼻端无来由地一酸,却始终不曾回头看他。直到他脚步远去,他才走到门边关上了门,背抵着门框垂下目光望着深黑的地面,一直站至天色将明。
十月,大将军盛庸奉帝诏率军北伐。朱棣得知南军北伐,于次月率领军队,攻克南军重兵驻守的沧州,随即马不停蹄直奔山东,复又攻取德州、临清、济宁等地。
盛庸的军队节节败退,看似不堪一击,实际上如果放在地形图上细细研究,就可以看出此人用心良苦。
在山东地形图上,德州、临清、济宁等地的分布如同一只向西北面来的燕军张开了的麻袋口,以济南为底,正好可以诱敌深入。而东昌则在麻袋的腹地,盛庸正是安排好了在此腹地与燕军决战,背济南城而战,一举歼灭燕军。
☆、(六十七)
东昌一战,铁铉和盛庸以火铳、毒箭两营掠阵,燕军不防,死伤甚众。接近申时,平安率部赶来与盛庸合兵,声势大振。燕王率精骑自左掖冲入明军中军,却不料盛庸故以中军撤离,等燕军入围便厚集包围,将燕王骑兵层层围了数重。朱棣在阵中左右突击不得出,久战之下精骑全损。朱能见主帅被围,情急下命前锋猛攻明军铁桶阵东北一角,逼盛庸分兵抵挡,稍稍削弱西南的围困。后朱能率精骑数十冲入阵中,拼死力战方救得朱棣。张玉不知朱棣已突围,亦率部突阵。盛庸眼看燕王被救,盛怒之下令中军对着张玉部军轮番猛攻。张玉最终战至力竭,被疯狂的明军连人带马砍成十数段,所率部亦全军战死。
燕军失势急退,盛庸和平安率军追进,击杀燕军数万。燕军兵败如山倒,军阵几乎全数覆没。逼不得已,朱棣只得退回北平。
这一年,已是建文三年正月,朱棣起兵近两年。两年来,无一日安枕酣睡,无一日无碍无挂,血流成河白骨埋地,从北平到济南的一路,哪一处不是用活生生的人命铺就的?然而两年之后,一切又回到原点。命运仿佛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拒,曾经,他与至尊之位擦肩而过,将不甘忿懑都烂在心里,对着那软弱不堪的小子躬身垂首。如今,济南横亘隔断了南北,南征之路就如一条连接绝壁的独木桥,用尽心计却怎么也走不到桥的中央。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沉郁,也特别漫长。连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