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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军激战之地,从谷口上方猝然攻向南军中军所在!
然而就在燕军军鼓变化之时,南军阵前持续不断的鼓声亦发生了几不可觉察的变化。原本同气连声的鼓声并未停歇,只是又加入了另外一种清脆的敲击声,其声急促仿佛奔腾的马蹄声节奏规律,似乎亦在暗令军阵的变化。
前锋军混战在一处,眼看平安不敌,瞿能忙带人前来襄助。朱能单挑平安瞿能,双方皆含着一股怒气打得不可开交。而谷口外,邱福率中军三万冲入李景隆所在,却不敌对方势众,只如一股细流汇入无边沧海,厮打得极为吃力。李景隆端坐于军中岿然不动,如同朱棣冷冷望住了他一样,亦是目不暇接直直望住了燕军阵中那指挥若定的男人。
年轻的将帅派出手下三员大将前去阻截邱福的冲击,而他自己却施施然立马于中军阵前,一动不动凝视着对方的举动,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一个机会,能将对手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过得半个时辰之后,邱福终于陷阵,团团困在了南军阵中做困兽之斗。
就在此时,同样静静观望对方战局的燕王下令中军全军出动,列阵长龙从与邱福出列的反方向绕过前军,直奔李景隆中军左翼,发动全面总攻。
看到朱棣亲率中军移动了阵型,李景隆的双目终于微微眯了起来,一股嗜血狠厉的冷光在他眼中一闪即逝。旗手扬旗挥动,李景隆下令中军往右侧绕行,将主要力量全部转移,跟随着燕王行军的方向从后方包抄堵截。
空旷的河堤石滩上,双方军阵占据了整个场地。玄甲的燕军从左侧绕行,而金甲的明军则从右侧退避凹陷开去,形成了一个致命的陷阱。两列军队如同两条逶迤的巨蟒首尾相逐,盘旋缠绕。区别在于金甲蟒的体型更为巨大,几乎是玄甲军的四五倍之多。金甲巨蟒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以搏人而噬的姿态朝着玄甲军后方扑去。
只在李景隆命令中军列阵绕行的同时,原本按兵不动的燕军后军的末围突然响起了一片冲锋之声!率领后军的房宽猛然一惊,竟是平安瞿能调动其部下一半前锋军绕至后方,出其不意如狂蜂一般冲进了后军。房宽大惊之余立即奋起抵抗,奈何此等情况出乎意料,待反应过来先机已尽失,片刻即被南军冲散了阵列。只得与明军近身相搏,拼命砍杀。
朱棣用兵一贯以奇制胜,在以寡敌众的情势下正面冲突的胜算是极小的,是以这一次也无例外地用了侧翼夹攻。只要邱福能挺住,这中军一道摆下去两面夹攻,定能将李景隆打得体无完肤。
阴鸷幽黯的神芒如一道冷电划过燕王的眼眸,当中军全部到位后,朱棣即下令全军总攻,不败南军誓不后退!玄甲军杀声冲天而起,黑压压一片如同飞速流转的乌云,朝石滩下明军的中军压顶攻下。
燕军势如破竹极为轻易就攻入了南军腹地,轻易得令人不可置信。朱棣生性多疑自然也觉得诧异,然出弓岂有回头箭,他手中长剑挥砍不止,直奔李景隆驻马的方向杀过去。若能一剑砍了李景隆还怕南军不溃么!然而李景隆居然没有丝毫退却,他一拧马头跨越奔来,迎面朝朱棣放声笑道:“素闻燕王殿下自来善战,岂会不知这兵法上有一种军阵叫做蛇幡阵!今日就让你也见识一下我的李氏蛇幡阵,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正当此时,那尾随燕军的金甲巨蟒刚好赶到,南军以燕军所在之地为中心迅速合围,正如一条巨蟒首尾合一,盘亘相连再无生门,将燕军团团围困在了阵中。
南军金鼓敲击声又再变化,这一次是鼓声齐响三长一短,更是气势勃发所向无匹。
眼下形势突变,全然低估了李景隆的能力。鼓声一出南军迅速合围,便将燕军陷入了苦战。此时再不管前锋中军后军全部入垄,平安和瞿能更是往来纵横,大肆砍杀。随着鼓声愈加响彻云霄,李景隆立于阵中大喝道:“燕王已经遇困,哪个擒杀了燕王的,赏万金,封万户侯!”
南军立时爆发出一阵血勇呐喊声,人人争先恐后扑向朱棣所在,只等着拿他领头功请巨赏。张玉长刀不停挥砍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朝朱棣大吼:“王爷快走!”然而李景隆狂然大笑,外围明军裂分两环,环环相套往来不止,即便杀得出内环,却哪有力气再战外环?燕王朱棣真个如笼中困兽,再无生路可循。
倒不想李景隆还有这一招!思不得脱,朱棣玄剑入鞘,将长弓在手错手搭箭射向李景隆,怒道:“将士们当奋死突围不必恋战,能活着出去的,一个都别留下!自有本王为你们殿后!”身边有张玉护驾,朱棣只管引弓连发,箭矢横飞直如牛毛暴雨。
马匹奔跃躲避,朱棣骑在马上引弓射箭,一个时辰下来随身所备数筒箭镞都已射空,燕军却连一步都未前行,哪里闯得出去?马下数名南军持戟捅来,朱棣奋力将长弓砸下,抽出宝剑连削带刺直取几人首级。他狂怒至极杀开一条血路直取李景隆帅骑,然而李景隆避之不战,连声喝令身后军士冲涌不绝去堵他剑刃,意在令其力竭。
张玉在前头狂刀砍杀,跃马几次想为燕王突围,然外围源源不绝涌进来的明军知道对方主帅在此,一窝蜂地全往此处涌,一波杀完又来一波,怎么也杀不尽。从天明战至午时,再强壮善战都没了体力,而明军的包围圈只是越来越紧人墙越来越密,任怎么突围都是徒劳。
三个时辰的血战几乎耗尽了燕王的体力,他手臂只如机械一般抬起又砍下,任凭明军一个接续一个扑来又倒下,眼中尽是对方鳞甲的金色仿佛瀚海沙漠,望也望不到尽头。坐骑马匹换了数次,手中的剑砍得剑身如锯齿一般,再分不出颜色形状。血透重甲,浑身每一处无不在漏血,却早已感觉不到疼痛。
头顶日光正盛,汗水血水湿透了衣衫重甲,向来威盛的面目皆染血犹如地狱修罗。砍劈至变形的长剑终于不敌血战,在一记纵劈后断裂成三段!劈手又夺下一柄长戟,斜刺横挑不停不歇。
哪怕是死,也要先杀了你——李景隆!
此时南北两军早已混战交织一处,全无阵势阵型可言,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犹如剁碎的饺子馅儿参杂成一团。这样的形势下军士皆贴身肉搏,你砍我一刀我戳你一剑只比谁的动作更快,谁就能先下手为强。
三保原本与房宽一同留在后军,正与平安的突袭军力战,此时见战局突变燕王受困,不由心焦如焚。他策马急追直奔朱棣的中军,横刺里却见刀光掠至,直削坐骑下盘。三保双目一凛手中铁扇合起,纵向一挡格开平安刀锋。他心中焦急不欲恋战,这一击过后只策马当前冲向中军,奈何平安纠缠不休又策转了马头追随上来,长刀直取三保后心。三保警觉身后之人紧随攻击,眉宇一蹙不甚耐烦,当即发了狠整个人自马背上旋身飞起,铁扇哗然展开顾不得平安刀尖刺来,扇锋直取其咽喉。
平安吃惊忙将刀锋一转,刺向三保心窝。然而他铁扇亦是一折却以扇面横截,身躯斜避任凭那刀锋刺入扇骨,铁扇径直滑下生生卡住刀柄处。手腕顿时翻转借着扇锋之利连带那刀一同切向平安胸口。平安本是左手耍刀被他这一折转,胸口猛然一痛,尚未躲闪对手又是一掌挥上,印在他胸前将他拍得跌下马去。平安忙将脚下扣住马镫,倒挂在马上看着对手连他的刀也夺了,急急奔下石滩腹地。
未时日头一分一分偏西,河堤石滩上血流漂橹尸堆成山,惨烈已极。平地里风沙陡然四起,竟刮起来猛烈狂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两军仍在搏战不休,全无收兵之意。李景隆眼看着燕王身上重甲头上发冠皆尽碎裂,狼狈不堪每一下挥砍都已到了极致,命瞿能退回前锋军整顿。
只要再来一次冲击,燕军就灭定了!
朱棣长戟亦断,又换了一柄刀猛砍杀敌,然而此时,过多的失血和耗尽的体力令得他杀伤力愈加薄弱。一刀砍过一名南军的脖子,他脚下踉跄倒退了一步,勉强以刀尖支地才强行撑住。外围南军被召回,然而朱棣的直觉更是一搐,只怕这时退却,接下来的又是一波强攻。他刀尖支地单膝跪在了乱石上,血水汗水顺着下颚流落如泉涌。
“王爷!”
三保纵马无法跃进中军之围,只得飞身而起踩踏着诸军头顶肩膀,扑至朱棣身边。他一把扶住朱棣铁扇一挥,切断冲过来的几名南军咽喉,转身过来亦单膝跪倒了去扶他站立。然而手刚触到他,却被他反手一拢,竟将他整个人拢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