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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走到他身边,用手轻轻搭上你的肩。
“你醉了。”他叹息着。
朱桓只是痛哭,竟不能言。
第二天一早便是下雨,我坐在屋中想等雨停再出去,可雨竟一直没有停,我也就在屋中坐了一上午。
孙权也没有出去。他坐在我对面,皱着眉头一直在想着什么。我知他心里烦乱,有要思索的事,便尽量不弄出响动惊扰他。快到中午时,门人急急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微微一顿,忽然站起身,不拿伞便往外走。
我急急取了伞追出去,用伞为他挡住雨水。他仿佛不曾察觉到我的存在,只是梦游般一直向外走。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府门外,看清楚眼前光景那一刻,我不禁愕然。
——门外,积着水的地面上,整整齐齐地跪了一排人。他们皆身着戎装,低着头任雨水不停地在脸上滑落。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我都叫不出名字。但这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将士的父亲的名字,这些逝去的名字,却一直那样深刻地印在我脑海中。
他们的父亲是程普,是韩当,是周泰,是徐盛。
他们的父亲是江东的男儿。
他们跪在这里,要做什么呢?
孙权不会比我更平静。他愕然良久,然后急急走上去,一边扶为首的朱桓,一边叹息着:“众卿如此,又是为什么呢?”
“陛下,”朱桓拒绝孙权的搀扶,抬起满是雨水的脸,轻声说,“陛下昨晚说得对,臣确实是酒醉失言。”
孙权说:“没有关系。”
“陛下作的决定,自然有陛下的考虑,”朱桓继续说着,“迁都与否,不是臣等能左右的事情。无论陛下去哪里,臣都会追随,但是在此恳请陛下,无论如何不要放弃武昌。”
“孤从未打算放弃武昌。”孙权毅然决然地答道。
朱桓沉默着。他们都沉默着。
孙权也沉默着看了他们一会,突然叹了口气。他将脸转向一旁的卫兵,毅然而坚决地说:“召太子来。”
不一会儿,孙登便急急往这边走来了。他刚才应该在跟陆逊读书,这会陆逊也撑了把伞跟在他身后走来。看清楚这边的光景,陆逊一愕,然后便急急走过去,微微欠下身子,用伞尽可能替跪着的将士们遮挡雨水,全然不顾雨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裳。
“太子,”孙权唤道,“孤要命令你一件事情。”
“父王请讲。”孙登立刻答道。
孙权深深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跪着的众人。
“这里跪着的人,都是孤的肝胆之臣。他们和他们的父辈一起,曾为这个国家,也将为这个国家,一直浴血奋战,立下不世功劳。今天他们都在这里,你替孤向他们一拜,然后扶他们起来。”
在无尽的雨声中,孙登点了点头,然后便向面前的众人拜去。
“另外,”孙权继续说着,“如果孤称帝之后迁都去建业,你要留在武昌,你带兵驻守武昌。”
不禁孙登一愕,跪着的众人也是一愕,他们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孙权,而孙权迎着他们的目光,毅然决然地说:
“孤从未打算放弃武昌。孤会派最精锐的部队,最好的将军随太子一同驻守武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了站在一旁的陆逊。
“伯言,你随太子一同留守。”
陆逊沉着平静地点头答应。
然后我听见孙权又说:“其余人等,如有希望随太子留武昌的,也尽管上奏。”
这本来应该是个很好的结局。
我一方面恍惚而平静地接受了迁都的这个事实,一方面,却有一个念头渐渐在脑中浮现,滋生。如同跌入水中的小石头,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涟漪悄悄扩大,变成心中微微的痛。
是的,我怎么会忘了迁都分兵的事情。我应当想到,他会留在武昌,而我——我又能否选择留在他身边。
那一夜我失眠了,我背对着孙权,微睁开眼看着窗外屋檐上漏下的雨滴,迟迟无法入睡。这夜晚又冷又静,四周是压抑得让人窒息的昏暗。一片昏暗中,我紧紧抱住自己,姿势有如婴孩,却并不曾感到丝毫的安慰。
可是无法入睡的人并不止我一个。
夜最深的时候,一直在身后辗转反侧的孙权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我正在想要不要和他说话,他已经直直地对我说:“你也睡不着。”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他。他正垂着眼睛看着我,目光复杂黯淡。
我柔声道:“陛下不必想太多了。”
他说:“孤所想的,不过两件事而已。”
“哪两件事呢?”我不禁脱口问道。出口之后才觉得自己不当问的,但已经晚了。
他又看了看我,然后淡淡地说:“第一件事,你也知道的。第二件事,你更是知道。”
我们沉默了一阵,然后他叹了口气。
“你不愿意去建业。”他突然这样说道。
我楞了楞,不知如何作答。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他是在兀自地说,还是在问我。
“真可笑,”他低声说道,“孤要做皇帝,却无法得到天下;孤娶了你,却始终不懂让你快乐。”
“这一切都是注定了的。”我的安慰听起来也如此苍白无力。
“是注定了的,”他顿了顿,又说,“所以孤不会放你走。孤一定要你陪孤去建业。”
“您可以命令我陪您去建业。但我是希望留在武昌的。”不知哪来的勇气让我这样说道。
他一下子坐直了,眯着眼睛看了我很久。然后他一欠身站起身来,披上了衣。
“您去哪里?”我急急问道。
“出去走走,”他头也不回地说,“这里太闷。”
“太晚了,我陪您去。”
“随你。”他这样说着,便边披衣边走出了门。我迟疑了一阵,还是取过一盏风灯,追着他去了。
四野一片昏暗,城中的灯在蒙蒙细雨中也显得模糊不清。我们沉默着,前脚接后脚地走着。他走得很快,全然不像散步的样子。每走上一段,他都会停一停然后继续走。我知道他是在等我跟上,可他始终又不曾回头。
城门口守夜的士兵仍未入眠,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便挺直了腰杆警惕地望过来。正欲呼喝,看见孙权的面容从黑暗中浮出,便是一楞,然后恭敬地行礼。
“把城楼的门打开,孤想上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孙权命令着。
士兵将城楼的门打开,我跟着孙权走了进去。我们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到上面去。在城楼上,孙权扶着箭垛往城墙外张望了许久。外面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雨渐渐大了,风声呼啸起来,卷起雨水不时飘入,我们的衣裳上都不由沾了雨水。
“哪一边是黄州?”望了很久,孙权这样问道。
“这一边应该是看不到的。”我犹豫地答道。
孙权又看了看,走向城墙的方向,推开城墙的门。
“孤要上城墙走走。”他命令似的说道。
“陛下……外面风大雨大,城墙上的路湿滑,又没有灯,还是不要去的好。”我劝道。
“把灯给孤,你在这里等。”他对我说。
“可是陛下——”
“孤想一个人。”他打断我的话说道。
我只好将手中风灯给了他,他提着灯,便慢慢顺着城墙走远了。我站在城楼里,看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没入黑暗中,乃至不见。黑暗最终只留下那一盏灯,渐渐远去,似是飘荡于黑暗之上。
我站在那里,看着那盏灯飘远。在仿佛很远的地方停住,然后,突然之间,竟向城墙下坠去——
“陛下!”
我吓得大喊一声,急急向灯下坠的方向跑去。黑暗瞬间吞没了我,我双眼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只管扶着箭垛一路狂奔。最后我在那灯火消失的地方驻足,伸出头焦急地往下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可是在下一个瞬间,我从身后被人紧紧抱住了。那抱我的人力气真大,让我觉得骨头都要裂掉。离得那么近,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浑浊的呼吸,我还能感觉到他脸上湿漉漉地一片,应该是雨水,却带了温度。
“你答应孤……你要陪孤去建业……你答应孤……不要离开孤……”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答应你。”我终于是这样说道。
后面的事情,便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了。
因为别无选择,所以我死心塌地。
当孙权将我也将陪他迁往建业这个消息以闲聊的口气告诉陆逊时,我分明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痛楚。但我也只是安然将掀起的纱帘垂下,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看他的脸。
我想我不会为他担忧,即使有,也只会在梦中。我们都会好好活着,一直到有一天我们真正重聚,或者彻底分离。在那之前,我们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好好对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