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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加蓦然睁开眼,掠过错愕、惊喜的光芒,不可置信地看着紫发的人,如梦。而后,又缓缓闭上,睫毛却颤抖。
穆蹲下来,抚了抚沙加的脸颊:“沙加……”
顺着脸颊一寸一寸抚摩下去,颈弯、锁骨、锁骨旁深色的疤痕,心揪了起来。
“真是,有疤,就一点儿也不漂亮了。”头抵着沙加的肩膀穆轻轻地说,却不由地抽泣起来。泪珠滑落眼眶,一滴一滴坠落在疤痕上,泪和着所有的苦痛倾斜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了。
沙加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睁开眼,看颈弯里的紫发颤抖,削瘦到惹人心痛。犹豫着举起手,手中的锁链哗啦啦地响。环上了穆的后背,触摸颤抖。微微用劲,抱紧了。
“再哭下去,地牢要成水牢了。”空旷的地牢第一次响起沙加的声音,沙沙的、涩涩的。
穆嘴唇上弯,像笑,更像哭,抖个不停,眼眸湿得一塌糊涂。摊开手心,几把笨拙的钥匙。清清脆脆几声响,锁链哗啦啦地开了,飞快地抹过眼睛,展开笑颜,如以往的恶劣语气:“你皇兄把你将交给我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别人都不能锁你,除了我!”
沙加却不离开,只是目不转睛盯着穆低垂的右手。困惑,交织着猜疑。
“你的手,怎么了?”
“废了。”
“还能好吧?”
“不能。”
穆伸出左手将沙加拉起,两人并肩而立,沙加的眼睛分明有怜悯、有心痛——那是从没有的温柔。
穆忽然一笑:“倔小孩,骗你的,天底下有我治不好的吗?”
“怎么才能好?”
眼神关切专注,穆的紫眸一转,眉宇弯弯地笑了:“每天,听到第一声鸡叫,从指尖到肩髎,从左手到右手,慢慢按摩上一炷香的时辰,就好了。”
沙加眼睛一亮:“真的吗?”
“可惜,我只有左手。”穆将锁链踢掉,别开脸。
抿了抿嘴,低头想了一会儿,沙加握住穆的右手:“没事,有我。”
却说在地牢那头的六皇子阿布罗狄狱内,兄弟两人波澜不惊。
“参见皇兄!”阿布罗狄彬彬有礼,长发撩起,丝毫不在意脸上的狰狞划痕。
“免礼!”阿布罗狄处境比沙加好很多,因为他从不反抗、逆来顺受、无论何时见都不会失礼。
委曲求全,绝非六皇子就真的谦卑了,他终究是有顾忌的,撒加心知肚明。
“阿布,昨天淑妃上书求死,说投靠沙加都是她的主意你在南疆一概不知,等你回到京城已骑虎难下才被迫与沙加结盟。不知可有此事?”
“怜子父母心,母妃何苦。”阿布苦笑,交织复杂的情愫,“皇兄,哪有这样的事情?与谁结盟都是我说了算,母妃从不曾干涉过,无论在京城还是在南疆。”
“你把罪都担了,先帝的妃子我也不能定罪。只是她三番五次地求死,愿以她的命换你的命,不知你意下如何?”
阿布罗狄流溢悲伤,语气哀婉:“谢皇兄仁慈!母妃并无罪,只是怜我身陷囹圄心内焦急才这般说。我死不足惜,但求皇兄留母妃一条生路。”
撒加不动声色:“你们倒是母子情深,那你为何偏与沙加结盟呢?难道你与他的兄弟情分,会更多?”
顿了顿,阿布罗狄缓缓地说:“那我就直说,皇兄不要动怒。兄弟之间本无情分多与少之分;只是,二皇兄之死,娑妃是主犯众所周知,淑妃……也有撇不清的关系。皇后娘娘病时常说不会放过任何人,这话我从小听到大;倘若你当了皇帝,翻起旧账来……多方权衡之后,我才偏向四皇兄的。这些与母妃无关。”
“就这样吗?据我所知你一向与世无争,权势都掌控在淑妃手里。”
“表象而已,母妃一介妇人怎可能调兵遣将?”
弟弟额间脸颊的疤痕触目惊心,有些原因,问是永远问不清的,不如翻过这一页,从此过去。
“我都能放过你们,为何沙加不能放过母后,她手中无权无势、比常人更弱。”撒加说得很慢,手指掐进掌心。拼了一身鲜血,却不再有人等待他归来,空荡荡的宫殿里,留他一个人抽泣。
“四皇兄……没有杀皇后。”阿布罗狄说得很艰难,即使知道这也许会引发撒加的暴怒,“连你跳崖的消息都没有告诉皇后。”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撒加安静地听。
“四皇兄不是穷凶恶极的人。当然,即使什么没做,皇后仙逝,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很长的沉默之后。
“阿布,刑不上大夫,黥刑已足够,我也不愿做弑杀兄弟的暴君,就罚你和淑妃后半辈子都呆在宫中。你的错也好,淑妃的错也好,从此永远不要再提。”
阿布罗狄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许久之后喃喃道:“谢皇兄仁慈!”
出了地牢,如卸重担。撒加神采飞扬,掩不住的喜悦。
“终于……奥路菲,你看那些大臣推荐的人怎么样?”开句不是自己的兄弟,而是时政。
朝中已无人——至少没有撒加得心应手的人。无论文臣无论武将均奇缺,科举选拔又在秋季,还有数个月。眼下的察举、征辟正当其时。所以举荐的奏折如山一样堆了大半个案子。
“虽不能亲自去考证这些人的品行,但是若推荐者是正直的,则被荐者也不差。”揽阅过的奥路菲沉思道。
模棱两可的话,撒加也没责怪,憾然地说:“不能一个一个地去核查,却是遗憾。朕心中倒有个人选极适合甄选人才,他刚正不阿、见微知著,可惜……”摇摇头。
奥路菲一听即明白:“皇上说的是不是修罗大人?他虽被贬谪,也可以召回的。”
“任免罢黜岂能儿戏,才罢黜又召回,皇帝的威信将荡然无存。只能看修罗的了,若能尽早做出功绩、回来是迟早的事。”纵然知道修罗本身无错,权衡利弊还是做出贬谪的决定,对他的为人撒加心知肚明。
虽然推举也免不了各种权势的明争暗斗,但总归是自己甄选,栽培起来总会成为栋梁。
江山社稷,可能就将落在这些人肩上,撒加连日审阅,依旧精神焕发。
七日后,沙加、阿布罗狄被释。
四皇子沙加被封为弥宁王,六皇子阿布罗狄被封弥香王。
阿布罗狄的旧宫易名为“弥香宫”,宫内依旧青木繁盛、小泉涓涓、四时花馥郁流香。阿布罗狄长居弥香宫内终日昏睡,不问世事,无论淑妃如何规劝都没有用。
那日清晨秋露未散,阿布罗狄卧于池边,眼睑若有阵阵光亮。睁开眼,是朝阳灿霞、秋荷玉立、清风拂得池水一波一波荡漾开来。远处,阁楼倒影若隐若现。
安静如斯,有些异样的闲适。虽是秋日,莲叶儿翠绿绿圆成盘,莲的花骨朵儿尖尖艳艳。
看那莲花一摇一摇,甚是惹人爱怜。良久,阿布罗狄心中一动,伸手欲将那莲花采下,只差那么两寸,明明在指尖却也触不到。
正要下水,忽见一蜻蜓曳着霞色翩翩而来,蜻蜓细细的,水碧色的网翼轻快颤着,一点一圈波纹。围着荷花转了一圈,轻轻地立在艳色的尖尖儿上。
一点儿也不怕人似的,眼睛鼓鼓望着阿布罗狄、扇着羽翅。阿布罗狄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蜻蜓、一动不动。
良久,泪如雨下。
再睁眼,那蜻蜓儿已无影无踪。
“有一碧尾蜻蜓便说:莫怕,等我死去,看到地府便回来告诉你们……见地府里清溪流芳、百花盛放、美好如斯……”最末见面的那次,他的话句句都留在心底,他那样温柔地抚摸自己的长发。
阿布罗狄泪滑过嘴角,微笑:“父皇,这是你要回来告诉我的吗?‘生时坦然,死亦当豁达以对’,父皇,我明白了!”
终日沉沉,而梦中不得见,今日终于得到一个答案。
魂魄复归躯体,阿布罗狄拂了拂清碧的池水,倒影出清晰的容颜。惊讶地发现那些额头、脸颊上的划痕——那些曾以为会永久镌刻在脸上的道道痕迹——此刻竟荡然无存。
忽然想及,淑妃曾欣喜地说过这些痕迹淡了,见他日日沉沦的撒加也曾偶尔含蓄提过无需担心那些划痕。
殊不知阿布罗狄沉浸于旧日思念中,并不在意容貌、深或淡又如何。
那点水立荷的蜻蜓已经寻不着痕迹了,留下水中如重生的容颜、池中荡漾的水碧发丝。
多久没有舒展过身体,多久没有清醒地看看岁月流转,多久没有放纵地大笑。是该看看京城如今什么样了,看看春菊楼也不知荒废了没有。
一直想当一个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