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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用手向下点指。
那人恍若不闻,仍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高强撇了撇嘴,又道:“今日我军夺得各色牌子三十六面,并无活女之银牌,你可暂且放心。只是今日未得,明日却难保了。此城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逃是逃不出去,又无援兵,能撑过几日?你若肯降,再叫城中残部亦皆归降,我保你等不死,更与你官作。”
娄室听得活女未死,方有了反应,只是身子颤了颤,却仍旧保持着沉默。
史文恭在旁站立,见这阶下囚死样活气,喝道:“相公仁厚,饶你等性命,还不快快归降,莫非是活的腻烦了?”
娄室对史文恭却还认得,听他开口,方冷笑道:“我女真人为契丹作了几百年臣子,只为不堪其辱,方才奋起击辽,好容易得以自行立国,岂可再为他人奴役?我既被擒,有死而已,若要我归降,势比登天!”
“冥顽不灵,你道我刀不利否?”史文恭大怒,依着他的性子只管一刀剁了脑袋便是,何必和他废话?碍着高强在此,却不好放恣,他平生自负英雄,却也不愿以拳脚去折辱这被捆缚之人,骂了一声便扭头不理了。
高强却也不是闲的没事作来和娄室闲聊,也不是非要劝降了他,只是他想要稳固辽东的局面,找出一个能一举解决女真问题的办法来,势必要了解女真人的需求和心理,当日与阿骨打数度长谈便是为此。如今娄室亦是金国良将一员,在这样的劣势之下亦敢于死守黄龙府,高强便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瓦解女真人抵抗意志的办法出来。
“娄室孛堇,你女真人起兵,只说是不甘受契丹折辱,奋起反抗,我却要问你,那辽国屡败之后,连上京亦被你兵攻下,我大宋从中斡旋,为你两家解和,正好止息干戈,大家共享太平。为何你家不安于生,反兴兵来伐我大宋?也莫要说什么我国先启边衅的废话,我若真要攻打金国,亦不会令我家苏定等人陷于尔国中。”
娄室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高强也不在意,又道:“我在中原时,亦知娄室孛堇之名,称为金室一员良将,岂料今日一见,却无耻之徒而已。”
娄室冷笑道:“高强,你要杀便杀,我却不受你激将之计。你大宋占了辽东之地,得了无数百姓,还不知足,又要来取我家疆土,如此贪得无厌,与那契丹人也只是一般无二,夸什么仁义之邦?只恨我国兵少,破不得你家兵。”
有反应就好啊!高强被骂了一通,也不生气,笑道:“孛堇此言差矣,这辽东本是辽国疆土,他割让我大宋,立了盟约在朝,我今依约来取我家疆土而已,说什么侵你疆界?你金国若要立国,自在你女真境中立国便是,亦与我无干,只为你金国贪得无厌,道我大宋兵弱好欺,方兴兵来犯我,被我一战败了,便来说什么我家不仁无义,也不知羞?”
斗嘴皮子的功夫,十个娄室也比不过高强,何况阿骨打亲征败绩,说破大天也是丑事一桩,女真人不懂中原史官的那些春秋笔法,皇帝被捉不叫被捉,叫做什么“北狩”“播迁”,打输便打输了。当时默然片晌,方道:“你大宋兵强,我已见了来,只是我兵亦不弱,况且我国中林木茂密,外人不识道路,纵有百万兵亦不得入内,你大宋终究奈何我家不得。”
改耍无赖了?好极,不外乎这些招数,本衙内史书上见得多了。高强大笑,向左右道:“你等听这话可好笑么?说什么外人不识道路,莫非我这十年来百余商队往返南北之间,都是闭目而行的不成?又说什么林木茂密,一座山上至多万棵树木,我这里十万大军,人手一柄斧锯,至多一个月,砍树也砍到你家帐去也!”左右诸将识得凑趣,一起跟着大笑起来。
高强这砍树的话却不是原创,乃是从明代的某本笔记上读到,建州某酋与明朝官员的对话实录。现代人看上去或许可笑,然而对于铁器奇缺、生产技术落后的女真人来说,铁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兵器划上等号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生产中大规模运用铁器是什么概念。明代的建州已经是较为开化的部族了,尚且如此,这时代的女真人刚刚自蛮荒中崛起,还没有接触到多少中原文明,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娄室虽是女真人中的多智之人,碍于见识有限,也只隐隐觉得高强是在唬他,却想不出其中奥秘,当下仍旧沉默不语。
只是几个回合下来,此时娄室的沉默和适才又不相同,少了几分刚强,多了几分无奈。高强哪还不看的分明?当即笑道:“娄室孛堇,本帅十年前便曾到了你家族帐中,听说贵国立国之后,兴建会宁府为国都,占尽北土繁华。如今本帅既至黄龙府,往彼不过区区二百余里,少不得要前去见识见识,只少了个引荐之人,孛堇可愿为我带讯?”
娄室猛的抬头,喝道:“高强,你杀了我便是,想我为你带路,却是休想!”
“慢来,慢来!”高强笑得越发欢畅了:“听说贵国新立了狼主,本帅无缘识荆,故而想借娄室孛堇之口,为贵国狼主带个讯息,请他洒扫会宁府庭除,以备本帅驾临观光而已,怎说到杀头?孛堇若肯时,本帅这便命人为孛堇松绑,过得数日,便遣孛堇归还国中,非但不伤孛堇一根汗毛,临行尚有些礼物相送。孛堇意下如何?”
若娄室是那一味桀骜强悍之辈,这时自然仍旧不改初衷,惟求一死而已。偏生他既与粘罕、兀室为友,所谓物以类聚,亦是一般儿胸怀大志、饶有谋略之人,倘若听说有求生之道,怎不为之心动?况且如今金国有累卵之危,娄室慨然以国家为己任,以自己有用之身,更加不肯轻易就死。只是高强这话头不是好接的,被俘纵归也不是好耍的。娄室抬起头来,盯着高强的双眼,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许端倪来。无奈看了片刻,只看见高强呲着牙,一脸欠扁地笑,余外丝毫不得要领,只得出言试探:“你这厮使诈,要遣兵蹑我之后,以探我过混同江至国中之路,我却不来上当。”
“区区混同江而已,我军大海也过来了,哪里还将这等江河放在心上?”高强仰天大笑,其实渡海和渡江是完全不同的技术工程,这就不足为娄室这等外人道了。“况且本帅要到你家族帐中,自有引路之人,不劳孛堇牵记也。只我中华上国,素来礼义为先,本帅不欲作那不速之客,方须孛堇作个引荐之人而已,别无他意,别无他意!”
他越是笑得欢,说的诚恳,娄室心里越发不知深浅,心道:“坏我大金好事,皆是你这厮所为,我还能信你么?你越是说别无他意,这其中越是有许多他意,有大大的他意!”
只是究竟有什么他意,却还一时猜想不透,娄室反复咀嚼高强的说话,猛然心里一惊:“他那苏定等商伙,目下皆在我家国中被圈禁,却说自有引路之人,是何道理?遮莫我国中已然有了奸细?”
娄室心中明白,目下宋军势大,高丽又乘机来攻,金国有许多部落都已生了怯意,吴乞买等人忙于镇服国中诸部,连出兵都有所不能,他之所以舍身死守黄龙府,亦是想要拖延时间,将宋军进兵的步伐拖延到冬季来临,已是金国现今唯一的生机。要知道金国素来贫困,好容易这两年连战连胜,大批钱粮和奴婢被掳掠到国中会宁府去,倘若金国被宋军逼得要迁徙离开故地,这些东西可来不及带走,宋军只要抢了这些去,单单这个冬天就能饿死无数女真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五六月间宋军就杀过混同江,进兵来流水的话,对于金国的打击不啻伤筋动骨。若单单是有人作宋军的向导,那还罢了,就怕是国中有那新降的部落生了异心,暗中交接宋人,将高强这十万大军悄无声息地引到金国国中,那便大事去矣!
娄室反复寻思,惊疑不定,实难料高强的深浅,只是想:“若果真如此,不可不防,我当设法探出些虚实来。趁着他有意将我放还,便将消息传与狼主知晓。”
心中思虑已定,便点头道:“高强,你这般说来,却也有理,若真要我为你送信,何不松了捆缚,将些酒肉来我吃?”
高强大喜,忙吩咐左右松绑,搬张凳子与娄室坐了,又命人上了一壶酒一盘肉。娄室左手酒壶右手抓肉,吃得畅快淋漓,须臾便尽。用袖子一抹嘴角,便向高强道:“既蒙不杀之恩,复赐我酒肉,我自当为你效劳,有何说话,便请吩咐。”
高强笑道:“何必急于一时?如今黄龙府城中尚有数千金兵不服,此皆金国勇士也,我为这数千条性命计,亦不欲多伤我士卒,孛堇若能将之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