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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一员将大步进得关城城楼,见了高强叉手道:“末将适要起行,不知相公到此,甲胄在身不得剪拂,相公恕罪则个。”
高强自不理这些古代的虚文,一笑而罢,见这员将果然英气勃勃。吐属亦较文雅。一问方知乃是花荣部将召和失,便是昔日曾随李应往上京去接应叶梦得使团,芹菜岭一役也立了不小的功劳。故而从一个千户升为大千户,统领五千户,部兵两千余人。——辽东这万户千户是根据百姓的户口来的,因此万户未必就有万兵,通常能备得起马匹军器,又有相当战斗力者始能从军,故而三十万户只得七万兵而已,其兵强悍处自不待言,虽女真亦大为忌惮。
高强一见这召和失便喜欢,此人一看就是有家教的,举止多有分寸。谈了几句后,方知召和失并无汉名,高强摇头道:“如今辽东纳土归南,我大宋文采极盛,你若无汉名,恐怕中原人不能识,你既曾为马扩之奴,我索性便许你汉姓马,名彪,字飞熊,如何?”
召和失一听便喜欢,当下拜谢,王伯龙从旁笑道:“相公煞大神通,这召和失乃是异人,披两重铠能平地跃过马背,捷足一昼夜能行三百里,如今相公赠他字飞熊,真应其人。”
乖乖,一昼夜三百里?四个马拉松哎!那个什么非力啥啥斯要是有这本事,至于跑到死么……毕竟是我中华上国,人物不同寻常啊……高强一面咋舌,一面扶了马彪起来。
少停,关下来报一切停当,高强便下了关城,勉励王伯龙牢守关城,便与马彪之军一同北上了,身后有马彪所部两千多兵,奔行之时蹄声隆隆,声势顿壮。
辽东苦寒,名不虚传,当时又是中国的一个寒冷世纪,冷风吹在脸上真象刀子刮一样,行人俱裹起厚厚的兽皮、棉袄,又用油脂涂了满脸,连马匹身上都披上厚实的棉布,方能在这寒冬时节赶路。
如此寒冷的天气,高强虽然是初到辽东,却也没法沿途观赏风物人情了,只是行了一程,待到曷苏馆路的一处馆驿打尖时,已经累得他浑身发酸了,幸好座下的宝马万里挑一,虽然如今马齿渐长,脚力犹不逊往昔,又是北地名种,故而高强不烦驱策,亦能一马当先。
这地方说是馆驿,然而辽东兵乱多年,根本就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城堡,堡中积贮粮草军器,有数百兵屯驻,乃是隶属大忭的军中。
两千多兵马挤进来,饶是这城堡造得甚大,也是挤得满满当当,扰攘半晌方才安顿下来。
马彪巡视一遭,见兵将都安堵,方到了高强下处,却见高强一面在那里跺着脚,一面遛马,手里拿着一把黑豆喂马,不禁讶道:“相公竟自遛马么?因何不见马夫?”
高强用力跺着脚,笑一笑都觉得脸上的肌肤要开裂一般,只得咧了咧嘴,道:“此马随我多年,北至女真国中,南至大宋京城,自来多得它脚力,故而须得我亲自遛它,上阵时有此良驹,倒敢多几分生机哩!”
马彪乃是军将,自然深以为然,却道:“人说南人文弱,我却见花都统、史将军等俱是武勇豪爽,并马大夫为人亦是文武兼通,今相公闻说是宰相,却也晓得战马之要,如此看来,人言真不足信。”
高强嘿的一声,心说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南朝人自然是文弱的,你只是没见到而已!话说北人朴实,我却已经见到了,若是换了个趋附之人,定是恨不得时刻跟在本衙内左右拍马屁,哪有像你这样,先管好了自己的兵将,才来应酬我这个顶头大上司?此时忽然又有些庆幸,自己不惜弃了京城的枢密使,也要到辽东来宣抚,这决定果然是不错的,象这些辽东的兵将,如果换了一个真正的南朝文官来统率的话,凭你什么儒将,也是不能服众的!
彼此都是爱马之人,高强这匹坐骑又是真正的万里良驹,马彪虽然是辽东大将,却也不曾见过这样好马,自然要多看几眼,好比现在男人们聊起爱车来时,也是说不完的共同语言,俩人这一聊的投机,不觉就说了半个时辰。
眼见天色已晚,高强将爱马栓在廊下,便邀马彪入内饮酒。马彪正欣然答允,忽的神情一动,倏地头向东方,手已扶着腰间的刀柄了。
高强还未明其意,只听得城头一声锣响,跟着灯火大放,有守兵在那里大声叫道:“女真蛮子!女真蛮子在城外!”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四一章
心心念念记挂着女真人,此行又是以应付预想中的女真入侵为目的,高强心中的一根弦原本就绷的甚紧,骤然听见有女真人在城外,登时大吃一惊,难道说女真人竟已发动了大举侵攻,甚或就是以自己为目标的?
正忐忑间,却见马彪眉毛也不跳一下,只是站在那里望城楼方向,高强心中微觉诧异,何以敌踪发现,这位现今城中军职最高的将领竟似没事人一样?“马观察,敌人乘夜来攻,莫是早有预谋,观察何不整军以待?”
马彪听见时,也是一怔,又看了看高强的脸色,忽地笑了起来:“相公此语,敢是将这股女真人当作了敌军么?愚意实未尽然。”
“愿闻其详!”马彪这个反应委实出乎高强的预料,根本没有亲眼验证,他怎么能断定城外来的女真人并没有敌意?
“此理甚明。”马彪笑道:“我等身在前敌,平素亦常探查女真国中情势,复巡视各处兵备虚实。据末将看来,女真纵或入侵,时日当在明年春上,发兵则必由两路而入,北路攻银州、沈州,南路攻开州,经曷苏馆路而趋苏州关下,以图将我辽东军一举截为两半,而后回师辽阳府城下。此处馆驿孤立中途,又非要紧城池,女真纵使来攻,首役亦不当径取此处,若说是前敌诸城已然尽失,则又决无是理。”
难道就不会是冲着我来的么?这句话刚到嘴边,高强随即又吞了回去,想想自己到辽东只有七八天而已,到现在还没正式在辽阳府的宣抚司衙门升帐,女真就算能探得自己的行踪,把握位置到如此精准的地步,这般隆冬之中,他们又凭什么办法来传递讯息,召唤大军前来截击高强一行?退一万步说,就算女真人真的神通广大如此,又为何不在野外设伏,而要半夜三更来攻打一个重兵把守的城池?
这般一细细思量,高强这颗心才算是真正平静下来,大抵这队女真人是过路而已,至于在现今边境局势颇为紧张的情形中,这队女真人半夜赶路,身负的使命或许不凡。却和立时开仗搭不上边了……莫非就是宗泽所料定的,十日之内将会到来的女真使者?
想到这里,高强的脑瓜又活跃起来,忙向马彪道:“有劳马观察先去城头问明来人用意,却不可说及本官在此之事,恐怕他等便是前来与本官说及辽东边境拓土之事,倘能推至辽阳府再行磋商,方趁我意。
马彪一点就透,当下点头应允,转身便出了院去。只听他大着嗓门在街道上嚷,跟着城中便点起十余处灯火来,一阵杂沓马蹄声响,显是有一队骑兵跟在马彪左右,直向城门处去了。
“全军已然歇息,却有这许多甲士尚未解甲,这马彪用兵果然谨慎,不曾放松过警惕。”高强轻轻舒了口气,对马彪的信心又多了几分。他却不晓得,辽东前几年灾荒不断,盗贼公行,即便是普通老百姓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的,何况是带兵之人?
当下进了屋中,吩咐陈规和牛皋将从人俱都圈在房中。门口使两个本寨的兵士把守,他自己却找了主屋的一个高处,在那里偷偷望外面。
只听马彪到城上之后,与城外对答片刻,竟尔开了城门,放了一队人马进城来,深夜之中顿时人喊马嘶乱成一片。渐渐到了主屋前,已是人声可闻,只是高强听不懂女真话。忙找了本地一名军士来作翻译。
原来那些女真人深夜到此,外间已经开始下雪,荒野中无处安身,只能投馆驿中打尖,适才城上一番对答,马彪看清楚对方只得三十多人,放进来也兴不起风浪来,便作主开了门。怎知这些人来到主屋前,却要入内居住,马彪哪里肯从?这辽东之民又都是硬脾气,两下顿时就有些火爆味道出来。
马彪治军甚严,虽然是深夜之中,一听见主将和女真人起了争执,不多时便聚起数百骑来,各各策马持弓,长枪雪刃在火光中闪着点点亮光,森然耀目。那些女真人显然没预料到馆中竟有许多兵马,当下不敢造次,只得离了此间,在一处房舍中安顿下来,周遭皆有马彪部兵把守住了,纵然有细作在内,也谅他无所能为。
一面偷偷看热闹,一面听旁人翻译,等到看见马彪又回到主屋来,高强方下到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