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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躲不过,高强只得硬着头皮死撑:“不错,正是李易安,她自来与我夫妻俱都交好,此事央她去说最是应当,有何不可?”
只是在师师那双剪水双瞳之下,高强这头皮是越来越软,好似就要被榨出心头的那点小来。直看得高强百般无奈,师师方摇头叹道:“衙内,你终是性情中人,不似那等无义之辈,如若不然,这等事哪里能难得倒你?实不相瞒,大娘前次来信却是两封,一封给众姐妹,一封乃是给衙内亲启。”一面说,一面走到书房一角,打开信匣,从中取出一封书信来,递到高强手边。
高强接过来,去了信上封蜡,展开看时,正是蔡颖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字迹:
“高郎如晤:汴京一别,匆匆已数载,近闻过客消息,得知家中诸人安泰,郎君功业克隆,私心深喜,不觉山居寂寞矣!”寥寥数语,高强眼前便好似看见蔡颖独个儿在那山中苦熬岁月的模样,心头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近闻郎君平燕,建不世之功,窃以为危之。自古功高不赏,震主身危,况且郎君冲年得成大功,此非幼主之臣也,人君岂不忌之?愚意郎君当趁此时急谋退身之步。”看到此处,高强心中却又生一分感慨,蔡颖生长蔡家,自幼深谙官场沉浮,权争之道,若是能夫妻同心,此际有她在身边,岂不是家中的贤内助?如师师虽说是一般儿的聪明,这等事却是学不来的,惟有官宦世家之人,从小习染,方能得其奥秘。
再往下看时,高强却是心头如遭重击:“妾身失德,原不足以侍奉郎君左右,只为己身有用,不得已而姑存之。今时势已迁,此身无用,敢请相公休去妾身,许妾身出家二龙山宝珠寺,旦夕诵经为我高家祈福。我家现为大宋名门,正室不可虚位,今李易安德容才学皆胜妾身十倍,伏请郎君勿以李易安文君之身为念,以大礼聘之入府,则高门得人,诸妾皆安本位,妾身衷心甚慰,再无挂碍矣。泣血再拜,望郎君见允。”
落款:“罪妾高门蔡氏百拜上”。蔡颖居然要我娶李清照!高强整个人都傻在那里了。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四章
见师师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却不敢上来看一眼这封蔡颖的手书,高强微微一喟,随手将这封信递到师师手中,自己却背转身去,走到窗前。
耳听得师师轻声惊呼,高强头也不回,已经听到师师来到身后,急急道:“衙内,这,这是从何说起?大娘竟要衙内迎娶李易安为正室,直是,直是……”
“匪夷所思,是吧?”高强喟然,转头见师师犹是衣衫不整,便着她先行穿上了衣服。师师先取了高强的衣物来,服侍她穿上了,而后方自己整理衣裙,一面道:“正是!李易安虽是女中翘楚,人所不及,却也未必就强过大娘去,况且再之身,若要正位我高家,莫说旁人,便我亦是不服。只除是……”她偷眼望了望高强,下面的话却吞了回去。
这等话即便不说,和说出来也差不多了,高强苦笑摇头道:“你敢是道我与李易安有甚情弊,大娘故而出此下策么?这却是冤枉我了,我与李易安虽是惺惺相惜,并无男女之情事,大娘虽然出外别居,终究还是我高门正室,我却不来轻侮于她。”
见师师犹有不信,高强不敢在这问题上多纠缠,忙道:“你有所不知,大娘虽早有出门之意,却是百般不舍,迟迟未决。只是此信来得过于凑巧,前日有一人献策于我,也叫我先行休妻,这两者只是前后脚到我手中,由不得我不思忖。”
那人是谁?不是别个。正是身在杭州,独领应奉局诸事的浪子燕青!
原来当日燕青给高强投书献计,说道若要解今日之危,高强手中的兵权与财权,二者必须舍却其一。既然时势所迫,这兵权不能舍弃,那么便惟有舍弃财权,是故燕青自荐,要挺身出仕,与高强建异同之格局。须知燕青执掌应奉局的时间犹在高强之上,东南五路财计几乎尽入他手,若说是大宋资财三分天下有其一,正是半点也不夸张。他如果脱离了高强系统,凭他的才华心性,极合当今官家赵佶的脾胃,再有这样的财权在手,平步青云是指日可待。到了那个时候,高强犹如失却一臂,其对于军队的影响力便也不若现今之大了。
只因高强自掌枢密院以来,一直致力于参议司的建设,将部队的后勤整训乃至大小军务等等尽皆统归参议司辖下,随着参议司的官员深入到营一级建立机构,其在军队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虽然不能和现代政委制度相比。但无疑是大大加强了朝廷对于军队基层地监控和影响力。而这个机构之所以强势,最大的原因还是来自于他掌握了军队上下所有人的薪俸粮草,以及随军眷属生计等等各项,而高强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与他手中掌握的庞大经济资源密不可分。
若是燕青另起炉灶,凭借其手中的东南财计和高强分庭抗礼,势必能够将现今高强在朝中近乎一手遮天的局势打破,而成为赵佶倚重的一枚棋子。事实上,观乎之前蔡京当朝之时,赵挺之、张康国都是出于蔡京门下,却先后被赵佶提拔起来,以分蔡京之权势,亦可从中窥知,玩弄此种权术手段本是赵佶的拿手好戏,一贯伎俩。故而燕青所献此计,委实是正中赵佶的命门,不愁他不入彀。
然而燕青起于微贱,要让人相信他和高强不再穿一条裤子,非得下大功夫不可。因此燕青献计之中最紧要的一条,便是要高强休妻!
乍看起来,这休妻和燕青上位,二者正是风马牛不相及,然而正因为这两件事在外人看来毫无关联,方显出燕青的高明来。原来燕青是想要经由蔡京的举荐入仕,若是在这个时候,高强休掉了蔡颖,两桩事凑到一起,凡是有心人都会将这两者联系起来,嗅出其中的别样气味来,甚或可以从蔡颖出门的始末,联想到三年前那次大相国寺的行刺风波上去。
政治这回事,对外是什么事都要说得冠冕堂皇,但大家肚子里若要认定什么,却完全不需要任何证据,亦不必宣之于口。燕青只需要在高强休妻的同时,由蔡京举荐入仕,其余的转折细微,自有有心人的想象予以补足,无需再费任何口舌功夫。于是乎,以梁士杰为首的蔡党集团,自此亦会逐渐与高强渐行渐远,而其内宅生变,恰又可令人想起高强从前那花花太岁的声名来。
这一计环环相扣,亦不费什么功夫,看似是异想天开,兵行险着,细细想来却又是丝丝入扣,似险实安。倘若此计果真能造成高强权势被削弱的假象,令其现今几乎是被置于炉火上的局面得以改观,自然是上上大吉,高强等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却重新巩固了其在朝中的地位,更在朝堂上增加了燕青这么一位强力的盟友。
之所以高强一直犹豫,却是因为此计过于伤及蔡颖,甚至连李清照也成了被利用的对象,若是方之三十六计,可名为连环计,乃是败战之计,的确不算什么王道。
然而巧中之巧,蔡颖虽然早有出家之意,但这封信来得这般巧法,由不得高强不联想到燕青的献计。其实在大名府初闻此计时,他就看出了一个问题,即燕青为何能肯定,蔡京一定会极力挺他出仕上位?若是将蔡颖的这封信和燕青联系在一起,这个问题就几乎揭开了谜底,即燕青早已就此事与蔡颖有了默契,甚或已经得到了蔡京的首肯!这答案揭晓之时,甚至比燕青的献计更加叫高强意外,但仔细推敲的话,盖当日蔡京被高强用计逐出,其本心该当是深恨高强才对,以他的老辣深沉,亦不当看不出燕青的心志,如何肯如此相助高强?
然而惟有这个答案,才可以解释如今的这种巧合。否则的话,高强别无他念,惟有认为这两者之间毫无关联,只是纯粹的巧合罢了——可是在政坛混了这许久,他早就明白了一件事,在政治的斗争中,根本就没有巧合这一说!即便原先真的只是巧合,也会经由有心人的利用,而变得不再是巧合。
这种种转折,根本就不是终日想着琴韵曲牌的师师所能领会的,是以高强只是简略说了几句,便不再多言。师师虽然是满腹疑窦,但见高强神情凝重,也不敢多问,只是悄悄出去。吩咐人送了早点进来,又去告知了其余数女,方转回来侍立在高强身旁。
“休,还是不休,这是个问题……”高强坐在椅子上发楞。其实在他心中,早知道事情业已向着某个方向发展,燕青既然和蔡颖有了默契,这计划必然已经进入实施阶段。之所以要他休妻,也只是给燕青发出的一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