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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中一阵大笑,气氛极为和谐。高强亦跟着笑,过了片时,待笑声暂歇。方道:“诚然如此,自是美事,奈何我听闻北地传言,道是女真国亦已遣使与辽国讲和,且求其封册。既云讲和,却又来与我朝议论夹攻之事,这二者显然有一事非真,兀室郎君可有以教我?”
兀室等人一听,面上顿时尴尬,须知女真在战胜辽主亲征之后,一面分遣兵马攻下各处州县,掳掠金帛子女,一面便将那前时来下书的辽使阿息保遣还,要求与辽国议和,条件则是辽国要和女真为兄弟之国,待以友好之礼,且求辽国对新立的女真国赐予封号。要知女真虽然连胜,毕竟累世为辽属国,契丹积威尚在。他们现在还没有把握彻底打倒这个庞然大物,因而一面与辽国讲和以拖延时间,整顿内部,一面又遣使南来与大宋商议夹攻辽国,以期必胜。
但这样的事传到大宋的耳中,就未免显得其诚意不足了,人家又不是你家里人,谁知道你和辽国讲和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况且高强连女真求辽国封册的事都知道了,这样的态度显然不是一心要和辽国打到底的,将这事拿出来质问于他,端地难以对答。
见兀室一时无言以对,高庆裔便即援手:“高相公所听传言,恐怕言过于实,我国战胜之后,确曾遣使往辽国,无非是为了数其罪,并索逃亡罪人在辽者,如阿鹘产、萧干之属,却不曾有甚求封议和之事……”
他是新近之人,没和高强打过交道,还道高强对于北地的情报未必能得情实,只是捕风捉影而已,故而有意砌词狡辩。哪知他话刚说到这里,高强便是一声长笑,截断他话头道:“使人如此说话,欺我南朝无人乎?今日天色已晚,且请郎君一众暂回馆驿安歇,待明日再作计较。”说罢将袍袖一拂,竟尔离席去了。
兀室脸色大变,有意起身去追,却又不敢和高强拉拉扯扯,只得出口呼唤,哪知高强充耳不闻,径自不顾而去,其余大宋人亦纷纷离去,转眼间这席间便只剩下了女真使节一行八人面面相觑。
女真使节在这里相互埋怨,推想来日要如何向高强解说,权且按下不表。且说高强出得门来,长长透了一口气,想想给女真人施加了这许多压力,不晓得会不会过火?虽然从历史书上的记载中,高强自认对于女真人对外交往的手段和心态都甚为了解,然而眼下毕竟是亲身实践,手中握着大宋未来百年的国运,由不得他不谨慎从事,今日这样的言行,给女真人施加的压力,也是他事先和身边众人反复商议之后的结果。
脑子里想着这许多念头,高强连脚下走到了哪里都没意识,当听见有人呼唤他时,竟尔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李易安?夜色阑珊,尚无心睡眠否?”话说出了口,他才想起方才曹正进来的时候,好似确实是对他说过李清照回来,有意即刻求见的话,如今想来,当是为了蔡颖之事了吧?
他满脑子的军国大事,一时转不过轨道来,说完这句话之后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那李清照等了这半天,心里早急得什么一样,乍见高强却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真恨不得上前指着鼻子骂他两句,只是想到他操劳国事,昼夜不休,心下却又软了,只得微微苦笑道:“相公贵人事忙,妾身无计得见,只能在此苦守了,天幸相公尚还经过此间。”
好吧,“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高强也只得苦笑一声,打叠起精神来,随口吟了一句,将李清照延至自己在三楼的办公室中,命人又沏上一杯酽茶来提神,便问李清照此行二龙山的经过。
李清照的脸色恰因高强随口所吟的这句话好了不少,深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高相公此等性情中人,自不会把什么国家大事来排斥儿女私情,蔡颖的未来又多了几分希望了吧?于是便将自己与蔡颖相谈的结果约略说了一遍,至于蔡颖有意将高强的内宅托付给她自己这一节,自然略过不提。“相公,妾身观蔡家妹妹之意,当对相公心结未解,其甘愿落发大抵是心灰意冷,自弃之举而已,若果相公能亲身往劝,开示不弃之意,则相公既然不弃之,蔡家妹妹亦当不自弃,庶几夫妻团圆,重修旧好,岂非美事?”说罢,一双星眸盯牢在高强脸上,只等他的回音。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四一章
若是旁人来对他说这样的话,高强多半是理也懒得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又所谓闺中之事有甚于画眉者,外人哪里能掰扯的清?旁人硬要来管的话,怎一个八卦了得!
可李清照和旁人却不同,她自身与高强夫妇都称得上是好友,其自身遭际不幸,就越发难以忍受高强夫妇也是一般的结果,这种心情别人或者无法了解,在高强却看得分明。念在她一片诚心,两番往返奔波,高强怎好一口回绝于她?
无奈高强却又无法应允,其一,他和蔡颖之间的纠结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例如牵涉到陆谦、宋江、梁山等等机密大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更何况他为了收复燕云的大计,不得不尽快扳倒蔡京,自己掌握大权,这样的心思又如何对外人道?
其二,眼下女真来使已到,听闻北地辽使也将到白沟,不日南来,正是恢复大计进入中盘,北地的局面瞬息万变的时候,他一手掌握着恢复燕云的整体大略,片刻也离开不得,何况是为了这件私事?
将这理由对李清照说了一遍,李清照愣怔了一会,她也是晓得轻重的,不禁叹口气:“相公国事缠身,那是说不得的,好在我临行前用了点计谋,震慑住了宝珠寺的主持,料想蔡家妹妹一时亦不得剃度……”
你用计谋?高强很有些好奇,看李清照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想不出来她用计谋的时候是什么样。衙内的八卦魂刚要烧起来,却见李清照又想起一件事似的,向高强道:“相公分身不得。原是难言,却也不妨写一封手书。待我携去送与蔡家妹妹,以安其心。”
写信……高强苦笑,这大概是他眼下所能摆出的唯一一种表情了,教他在信中写什么?贤妻安心小住,待我此间事了就去接你?别扯淡了,虽然时间可以抹去一切,但是要让破镜重圆,覆水重收,可不是假装没有这回事发生就可以的!倘若彼此心结难解,纵使勉强在一处亦是无味。
看着李清照期待的眼神。高强沉默了片时,端起桌子上的茶来喝了两口,又想了想,方将茶杯放下。向李清照道:“李大娘子如此古道热肠,高某虽然顽劣,亦不得视若无睹。恰好这件事一直放在我心中,无人能与相谈,中夜思之,亦每每惘然不知如何是好。今日索性说与你听。想来李大娘子兰心慧质,当有以教我。李大娘子,你可知我与颖儿一场夫妻,本自恩爱,为何弄到这般下场?”
李清照见他说起这个话题来,心里倒有些喜欢。接回蔡颖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在那里上劲,高强夫妇俩一个是无可无不可,似有无限苦衷,一个又是一往无回,定要出家,弄得她好似皇帝不急太监急,好生无趣。若非她念着高强对她有大恩,蔡颖又与她彼此惺惺相惜,这件事等如是她自己亲历一般,恐怕早就撒手不管了!而今高强总算肯和她谈及此事由来,就说明他至少愿意正面面对这个问题,比之前的态度好上太多了。
“相公若不嫌弃妾身是个外人,妾身倒愿一闻。”事实上高蔡两家在政坛的争斗,虽然不是在台面上你死我活,但私底下的暗流却是落在许多人的眼里,李清照自家是政坛世家,刚卸任不久的执政刘正夫便是她的舅家,如何不听得些风声?但毕竟不得情实,也不好主动去问,索性便任凭高强自己说了。
“当日遭际蔡相之时,高某还是一介白身,无学无勇,得蔡相慧眼,将颖儿下嫁与我,又简拔我入仕,此后仕途一帆风顺,说起来蔡相对我高强亦是不薄。”回想当初刚到此地,便一脚踏入大宋最高级别的政治风波,高强颇有些感慨,他升官如此之快,固然多半是出于他自身的努力和条件,但以蔡京为首的文官集团对他的合作和支持态度,亦居功甚伟,否则他断无可能一路走来这般顺畅,总得多费些周折。
李清照也曾听蔡颖说起她夫妇俩的前后因果,每常为之叹息流泪,今日得能听见高强说及此事,又是一种感受,当下也不插嘴,只是静静地听高强解说。“……如此这般,我自以蔡相年高,不欲他再度入相,因此便不肯相助,我夫妻之嫌隙由此而生,而后我步步高升,蔡相却沉沦不起,再难入政府,我夫妻间的嫌隙便亦日渐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