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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言行,猛可里就有了一个念头:“萧大王,莫非有意自为奚帝乎?”
萧干浑身一震,看向高强的目光便与方才大不相同,无数种情绪在眼光中闪动来去,临了方回归镇定,竟尔点了点头:“不错,大丈夫平生不居人下,当此乱世,辽失其鹿,塞外英雄共逐之,我萧干自命当世英雄,岂可甘居人后?倘若相公能助我,待大事成就。萧干情愿率军为南朝御边,两国永结盟好,大宋有万世之固,相公亦有百年富贵,何乐而不为?”
乖乖,你胃口好大……高强心中慨叹,看着萧干这样堂而皇之地伸出手来追逐自己的目标,任凭膨胀的野心驱动着自己全力地奔跑。感觉真是有些热血哩!传说中的夸父追日。是不是也有这样一种味道?
其实站在萧干的立场想来。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为过分。数百年来奚人与契丹互为表里,萧氏更与耶律氏同为辽国支柱,萧干早已将自己视为辽国天下的一分子。当天祚令国人失望,不再能担负起塞外诸族领袖的任务时,就像萧干所说的,辽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谁能建立新的塞外秩序,还属于未知之数哩!即便是完颜女真,也不过是抢了一点先机而已。
这头鹿,不晓得有没有我的份?高强心里这么想,嘴上便也问了出来:“萧大王如此推心置腹,本相甚是敬佩,只是大王为何不思,这辽所失之鹿。我大宋亦可逐之?”萧干来要求高强表明态度,便是认定了他无心此鹿,这一点让高强颇有些想不通。
萧干一怔,忽的大笑:“相公既为中原人。不知塞外民情,故有此一问尔。自昔五胡乱华,上古华族便多遭屠戮,汉家精华,于斯殆尽矣,自此以后,这北的塞外便不复汉家天下,自有塞外英雄主之。相公如今却有意重建汉家之风,宁不知天命乎?”
萧干此论,高强闻所未闻,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来:“什,什么?萧大王此言差矣,莫非不思唐时万邦来朝,尊太宗为天可汗之事乎?彼时便不是汉家之风?”
萧干摇头笑道:“须怪不得相公,南朝之人只读孔孟之书,不知史实,不明塞外民情,故而皆作此想。我来问你,那李唐若说是汉家之风,为何崔氏不附,太宗欲公主下嫁而不得?盖因崔氏乃上古华族,自命汉家正统,历五胡之乱而幸存者,岂能与李唐胡人共一室?”
高强对这段史实不大了解,有心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那萧干却又道:“相公徒知唐时万邦来朝,尊太宗为天可汗,殊不知那万邦皆为唐之羁州郡,乃塞外诸族之内附者,即类唐之臣民;尊太宗为天可汗者,即是命其为塞外之主也,彼时诸族往来长城内外,凡北地藩镇多属胡人,其目李唐亦胡人,岂是愿将塞外拱手送与汉家者?汉人学士不知就里,借胡人之光而广大己身,甚为可笑!”
高强张大了嘴巴,这段话就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这李唐与汉朝并列为盛世,自来是中华历史上最为人仰慕的时代,为何萧干却说唐朝沾的是胡人的光?不过听萧干说汉人学者借了胡人的光来吹嘘自己,貌似又是汉人经常干的事,元、清两朝都是被异族入侵征服,而中原的历史却将这两朝堂皇列入中原列朝之中,许多吹嘘,全不思当初这些异族入侵中原时是何等样的血腥嘴脸。
只是再回头一想,萧干这般说法,亦只是他一家之言,自可争论,却与他高强无干,眼下重要的是,萧干的这种说法,是否确实代表了塞外民族对于南朝统治的根本态度?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对于收复燕云之后的塞外战略,倒真的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了。
“萧大王妙论,本相今日始闻,如茅塞顿开,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也!”高强是个现实主义者,什么大汉族不大汉族的,大家要争论就上论坛,本衙内现在是在谈及国家大事,不来搞这些虚文:“只是本相既然说了对塞外不染一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大王只管放心。”
萧干正说得高兴,见高强忽然就拉回到现实层面来,一时倒还不能适应,随即笑道:“相公既恁地说,萧某深感盛德,即今便与相公击掌而约,萧某当尽力助相公收复燕云,恢复汉家故地,而相公亦当全力助我萧干塞外为帝,到时两家永结盟好,世为友邦!”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高强想也不想,当即将掌伸出去,与萧干对击三掌,俩人相视而笑,其实却各有肚肠,大家尽在不言中。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三三章
“萧干所言,确属事实。”为高强解说的,乃是其麾下最为了解外族之人,原辽国光禄勋、如今的大宋枢密院燕云房承旨赵良嗣:“相公,中原之民,常谓外族茹毛饮血,穹庐为家,逐水草而居,兄终而弟继其妻,与禽兽无异。若人之对禽兽者,则凡事无不可用其极,可欺瞒之,可杀戮之,可劫掠之,可凌辱之,至乎屠族灭种,亦在所不惜,且以此为赫赫之功也。殊不知,风俗虽各,人情却一,彼此皆天生之民,何以出此?是以,数千年以来,中原或强或弱,强则分隔塞上各部,弱则退保南方水土,终不能得而治塞外诸族,皆由于此,盖塞上各族所仰慕之首领,绝非中原之君父也。”
高强托着腮帮子,在那里听得出神。来自现代的他,从小就有一个中华民族的概念,总以为自己对于民族观念算得上新潮和开明了,不料在接触到这个时代人最真实的意志之后,他才了解到,自己当初错得有多么厉害:他心目中所谓的民族平等,根本就是汉族主导下的民族平等,而在这个时代,汉族的影响力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大,若是想要建立起以汉族为主导的多民族共存国家,虽然不是不可能,但决计不是一两代人的努力就能完成的。
汉人的国家,其根本理论是由家而国,以家法治国,其发端是来自于数千年前耕耘在黄河两岸的无数大小氏族,其领袖则是一个理想的父亲形象。故而在中原历代的文章奏议之中,你可以无数次地看到臣僚将皇帝称为君父,而皇帝则将臣僚百姓称为赤子,都是这种理论的体现。但在塞外,这种社会的组织则全然不同,严酷的生存环境,逼使部落的领袖必须是一个个人能力强大,能够保护其臣民的人。而且一旦形成之后,则随即便会将其神化。采用类似于中原天命所归的理念,把其血脉相连的祖宗十八代都和普通的部民区分开来,以此巩固其统治地位。
若是用这种观念来解读外族演变的历史,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这片中原视为蛮荒之地的辽阔土地上,其实与中原相类似的,从远古以来就经历了无数次的朝代更替。匈奴,鲜卑,突厥,契丹,每当草原上有一个民族崛起称霸,必然就伴随着一个家族的统治地位,而一旦这个家族失去统治权力,则该民族便随之衰败,概莫能外。以中原人的观点来看,则夷狄不通礼义,不守忠信,全然尚力为尊。殊不知这种看法只是及于表象而已,在塞外各族看来,其实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一家,各族的兴替只不过是类似于中原的改朝换代而已。一旦天命有所更变,则追随新的天命所归者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在中原,这种行为就叫做顺天应人。
当然,由于中原和塞外历来的频繁交往,彼此文化浸染的过程,这种规律有时候表现的不是那么明显,然而其内在的运行轨迹却从未改变,简单来说,那长城外的土的根本就是一个与中原同等古老的文明国家,试问对于这样一个国家,中原人要如何去统治它?这也正是汉唐之时,汉人武功强盛如斯,却终究不能使胡人慑服归化的原因所在。
怔了半晌,高强叹了口气,方道:“怪不得,萧干只须得我一言,便可放心地与我结盟争夺塞外帝位,原来他所忌者,惟有我一人而已。在我之后,无论中原是强是弱,这塞外终究还是他们胡人的。”他随即又想起一个问题,向赵良嗣问道:“然则若是我有意反悔,他岂非一无所得?”
赵良嗣摇头道:“相公如此说话,仍旧未通塞外诸族之本性。胡人尚力为尊,固然不错,然而能为首领得天命之人,自须善抚其民,言而有信,处事均平方可。相公若是先与萧干有约而后又反其言,则塞外胡人无人再会服膺于你,充其量是权且畏服,这胡人之中,终究还是得胡人为尊。如唐时太宗号令万邦,非徒以兵威,盖唐出于胡人,能知其心,待破突厥之后,分诸部各置其地,因其风俗而治之,处事均平,能得众心,才获得胡人上天可汗之号。然而后世子孙治于中原,胡汉终究不能混一,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