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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处温见他这般说,正中下怀,心说我都不敢作主,莫非那些下官还敢出头?当即吩咐人去知会在燕大小臣僚,齐集枢密院会商大事。他这里携着张琳地手进了枢密院,将将坐定,忽听有人来报:“北面林牙耶律大石率兵到此,求见枢密相公!”
李处温乍听此名,眉头不觉一皱,心说这要命的时候,怎么来了这个人?耶律大石亦是宗室名人,李处温自然认得,情知他性情刚烈,又忠心契丹,若是听说割地之事,恐怕要弄出事来。
那张琳在旁,却不知这李处温的鬼心肠,听说耶律大石到此,却有几分喜欢,忙站到厅堂下相迎,这个唤作降阶相迎。少停,耶律大石一身铁甲,锵锵直入,见到张琳与李处温俱在,也有几分意外,忙上前见礼,说起来时情由,却是他进击耶律章奴失利之后,退到显州重整兵马,沿途又招了千余兵将,只因到处征不到粮食,想及燕京自来粮广,便到此求粮。
李处温听罢,忽地冷笑道:“林牙自是悠闲,前日探报自上京来,说那耶律章奴一党业已伏诛,林牙虽是进兵不利,却也有些功劳,不往上京去领功赏,却来这燕京索粮则甚?”
耶律大石一张脸涨得通红,李处温这等人自来他是瞧不起的,现今居然受了他的嘲讽,叫耶律大石脸上如何挂的住?偏偏兵败给耶律章奴又是事实,不容辩驳,只得咬牙苦忍,向上道:“某奉命集兵诸路,预备随主上再征女真,道路不靖,州县无粮,这数千兵马只怕到不得上京,万祈相公念在国家大事,拨给粮草。”
李处温又是冷笑,待要用言语激他,张琳见不是头,忙出来说合:“说起国家大事,眼前却有一桩,正要林牙相与定夺。”便将割让四州之事说了。
那耶律大石不听便罢,乍听要割让四州给南朝,只气得他钢牙咬碎,双眉倒竖,暴喝一声“岂有此理!”一把揪住张琳的前襟,怒道:“张相公,当日主上驾前说及议和之事,某也曾听来,余睹都统虽云割地,只命你借此迁延时日,待我兵汇集,击破女真之后,方好与南朝说话。你却好,竟将四州轻轻割去,岂不思此地尽是列祖列宗血战所得,今日轻轻一弃,他日纵以数十万众攻取亦未必可得也!”说到后来,语声已是嘶哑。
张琳也是一肚子苦水,天晓得朝中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借谈判来拖延时间,你看那南朝大兵压境的架势,哪里容得你拖延?能只割四州,已经算是万幸的了!“林牙不知道理!南朝现今陈兵边境,河北二十万人,河东二十万人,统计四十万大兵,我兵在此燕云二京者不过数万,兵甲不完,粮草不广,如何抵敌?今朝议割让四州,难得南朝允可,若能就此息兵,尚可借南朝之力往破女真,庶几我契丹国祚得存,万千之喜也!林业只计较一地之得失,却不审孰轻孰重乎?”
耶律大石哪里肯听?扯着张琳正要再说,此时在燕京诸官络绎而入,彼此厮见不休,耶律大石总不好在这稠人广众之中大发脾气,只得摔了张琳的衣襟,怒而不言。
少停,李处温见诸官毕集,便请张琳出来,将那份文书读了一遍,诸官听了便是轰地一声,犹如炸了锅一般,吵得不可开交。李处温连连叱喝,好半天才算安静下来:“列公,如此大事,虽云有朝旨文书,本相亦不敢擅专,只得招集列公商议,看看众人之智,此事当如何处?”
别看刚才吵吵的厉害,真要一个一个发言了,诸官当即闭口,都把眼睛去看自己的脚尖,只作充耳不闻状。也难怪这些人如此,他们大多家小都在燕京一带,近年来也都知道南朝有意恢复燕云,内里更有多人受过南朝的好处,约定了一旦平燕之后可以为官,如今听说南朝果真要来了,自思退路已经找好,哪里肯为辽国出一计,设一谋?即便是仍旧对辽国有忠心者,却也对此情势无计可施,是以只得闭口不言。
李处温见此情形,正中了他下怀,往张琳一摊手道:“张相公,你也见来,此情乃是众人皆一,都不敢担此重任。可不是本相有意推诿吧?敢请相公速速往上京去,求了主上旨意,我等才好奉旨行事。”
张琳眼光在一个个大臣面上看过去,竟无一人敢于和他对视的,心中委实失望之极,颤声道:“方今国事艰危,我等食君之禄。不能担君之忧,诸公读圣贤书何用?方今已约了一月为期,本相往返上京奔波不打紧,只恐误了时日,到时那南朝将兵来取四州之地时,徒然更起风波。若是北虏未平,南衅又起,奈大辽九世宗庙何?”
这些南面官多半都是汉人,读书考进士出身,听见张琳以君臣大义相责,面上着实挂不住。这座中也不是个个都与南朝有染的,当下有权知枢密院事左企弓出班道:“两位相公,不是我等不为国分忧,此事委实难行,那南朝久已有意燕云,今日乘虚提兵来索,我恐其意不在区区四州而已!今若依约交割四州,那南朝尚不善罢干休,又要来索地不已,彼时该当如何?请相公有以教我。”
张琳原也虑及此节,无奈形势所迫,不得不心存侥幸,故此才定了这份文书,其实历朝那些丧权辱国之约,又有几人不是无奈之举?亡国之君臣,总是时运不济而已。
当时张琳将自己的苦衷一一说了,当说及“国事艰危,某知其不可而为之”时,左企弓等大臣都为之黯然,忽听耶律大石从旁奋起道:“张相公,你为国忍辱,某家适才错怪你了!如今往返上京不及,某情愿舍了这颗项上人头,一肩担当这交割四州之事,倘若南朝有意再来侵夺时,我耶律大石便拼了这条性命,誓保我家疆土周全!”
李处温眉头一皱,心说你这么出来一搅,可误了我的大事,怎好容你胡来?他正要设言申斥,不料那左企弓却叫一声好:“林牙大石有如此壮心,我等皆为辽臣,岂能坐视?今便当督领官吏,计较割地事宜,只恐南朝背信,烦请李相公将燕京现有兵马钱粮点集,交于林牙统领,往南边易二州屯驻,以备不时之变。”
这左企弓世代居燕为官,算得上是当的大族名士,自前年马人望因病致仕之后,此人便隐为燕京臣僚之首。如今他这一说话,堂中应者甚众,大约占了半数之多,至于另外那些不开口的,则多半都和南朝有染,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好明着开骂。
李处温见群情甚勇,也没了主张,只得胡乱依从了,料想自己只是骤居高位,燕京的实权还是掌握在这些人手里,他们若齐心要助耶律大石,兵马钱粮尽可调度,也不是他能拦得住的。实则若要挚肘,以他的权力当然能办到,不过此时大势尚未分晓,这李处温乃是墙头草之流,哪里就肯豁出身家来为南朝办事?此亦是当日高强对赵良嗣说他不可信的道理。
当下张琳感激,大礼参拜堂中诸官,耶律大石与左企弓左右扶起,称谢不迭。于是便商议,将燕京现有兵马拨出八千,连同耶律大石本部,共计万骑,前往南面易二州驻扎,随军有燕京权三司使虞仲文等官吏,以便办理交割事宜。军中粮草拨给一月,料来足以支付有余。又委派谏议大夫王介儒为使者,出居庸关往西京去,报于西京留守萧乙薛割地之事,敦促其依约割地,无生事端。
众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办事效率却是甚高,不片刻就将诸事议毕。李处温在旁看了,已有了计较,当时亦用言语劝勉了耶律大石,便吩咐开了酒席,请诸官饮宴,独有耶律大石不肯受,说要领了粮食,去与军士同食,李处温拗他不过,只得允了。
次日,张琳辞了燕京诸官,从骑数十人出虎北口往上京,去面见天祚。而耶律大石则往燕京各处受兵,预备领往易二州干事。众人不知的是,昨日枢密堂上所议诸事,早有李处温派人知会了燕京的南朝细作,一羽信鸽飞往南朝,当晚就送到河间府高强的手中。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三二章
“耶律大石领兵前来?”拿到这份飞鸽传书之时,高强颇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历史上大宋初次出兵河北收复燕云时,前来迎敌的两员大将其中一人就是耶律大石,想不到如今历史已经改变了这么多,兜转来还是耶律大石领兵前来——当然了,如今的局势与历史上截然不同,自己是师出有名、光明正大地去接收地盘,耶律大石所部也不是辽国在燕京重建用来抵御女真的新军,彼此的兵力和战备更不可同日而语,要重现历史上宋军在白沟边的丑态,那可没门。
不过看到耶律大石的名字,高强不由得便想起了萧干了。当日叶梦得使团回国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