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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按照原先陈规的计划施行屯田,在汉民当中应当定保甲,分乡党,立郡县,纯粹推行中原的那一套社会组织方式。无奈到了此间之后,下到百姓当中才发现,这里的汉人虽然说着与中原相似的语言,口音带着胡音,不过好歹还听得懂,但社会组织方式已经与中原大大不同,就算原先有些类似乡党的组织,现在也已经在乱世中被完全打散。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汉民多半都是历年灾荒时被郭药师和花荣招抚过来的,一向都是依附在军队旁边,一说到要他们脱离军队的补给自立,个个都怕得要死,任凭陈规和手下官吏们如何劝诱,一概不从。
万般无奈,陈规只好把原本打算用在女真人身上的军屯制度拿来改造一下,用于汉民和渤海人,完全依照现有的军队编制,将每一营军旅的家人土的全部编在一处,甚至地名也和军队番号一致,叫人一目了然。如此一来军民皆欢悦,立时就对这块土地产生了认同感和归属感,其士气之高涨,民心之归附,令陈规和一众中原官吏吃惊莫名之余,也再次慨叹宗泽所提出、高强总结的“以人为本”四字之重要。当然,若是高强到此见到这情景,定会觉得似曾相识,现代战争片中演出的解放区土改后踊跃参军的场面,便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以武松虽然素来不习政事,却也敢说招抚汉民的话,那些计点人数、丈量土地、分发耕牛农具种子等等事务已然熟习,自有官吏们执行,他其实只要控制一下局面而已,重要的是对于刚刚安定下来的汉民,必须时时抚慰,使其安于耕作,日渐心安,自然无事。实际上,原本这些事务也不是完全和他无关,高强之所以派他来此间,就是因为这一段时间有大量物资从中原运达,港口的管理和物资的分发都是要害口子,由这些中原官兵来办事,漏洞和腐败的空间相对要少很多。
陈规兀自不放心,与武松交代了再三,才提了行囊出门去,领了十来个随身兵士,上马往苏州关去了。到了关城。正逢着花荣在此督察城防,这一座关城乃是辽人所建,但城关低矮,战具不足,敌楼城橹更是欠奉,花荣接手之后便依着陈规那招工赈济的法子。招募流民务工,将城关加高加厚,上面搭城楼,建城橹,架设床弩,设置避箭的鹅车洞子,总之是按照中原的城守战法,将这一座城关修建的牢固异常。趁着冬天到来之前的短暂时间,花荣正督促着百姓挖泥烧制城砖,准备明年开春以后将这城墙用城砖再包砌一层。
这城防的部署大半出自陈规这个守城专家的手笔,因此花荣见他到此,自然要上前问讯,待听说陈规这便要去审问那被捉的张晖,花荣便命人去找史文恭来,沉吟片刻,却道:“陈大夫要去复州,自是不妨。若再往北去盖州,某却以为甚险。既然辽国已经有意捉拿我等中原人,陈大夫一介儒生,更是叫人一眼便认了出来,便是在这苏州复州,日常行走也须小心些。何况那盖州多有别部出没?愚意这屯田之事部署既当之后,待冬日来临时,陈大夫与一众屯田官吏便可随船回到中原去,免得走漏了一人,相公便多一分烦扰。”
陈规微一愣怔,想想也是道理,如今治下都是原先的辽民,万一有人与辽官府串通了,使甚手段绑起一两名官吏来偷偷送走,这些人从头到脚都是中原人,任谁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了,就算高强那里咬牙扛着不认帐,他们这些下面做事的办砸了差事,也觉得脸上无光。
虽然有些不甘心,也只得应了,好在屯田之事逐步展开,也培养了一些本地营长作助手,如今撤走也无大碍。这里的营长并非那军队里的带兵营长,乃是因为各营的家属和土地都按着军队里的编制划在一处,地名也和军队里的某某营一般无二,所推选出来的官员自然也就叫做营长了。当的百姓为了区分,就管这些县官叫作文营长,军队里的叫武营长。
当下俩人一面在城关工地上漫步,视察一下城防修建情形,一面等着史文恭到来。不想没过一会,史文恭和徐宁两个双双飞马赶来,神情颇为紧张,一见花荣和陈规,徐宁飞身下马,急急道:“花统领,陈大夫,适才有人来报,关城外左军第七营有一名参议失踪,不知去向。”
陈规和花荣闻言,心头都是一紧:怕什么来什么!刚说到要撤走,这就来事了。花荣到底是久经战阵的,心里宁定得快,忙问了几句,才知此人唤作刘辉,今日本该往左军第七营去交付种子,当地派了人去接应,却不见人影,一直追到关下,参议司却道这人和分派护送的军兵早已出发,离开参议司已经两个时辰了。
有参议失踪,这可是大事,参议司一面命军士四下寻访,一面命人飞报上司,迅即就报到了徐宁和史文恭这一层次。
陈规听罢,心里便晓得这话儿只怕就是了,要知参议们外出时都有军士相随,一来引路二来护送,也可担任一下翻译,纵使是走散了,那随行的军士也该还报,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那还不是出事了?
花荣面色如恒,丝毫不见慌乱,沉声道:“速发火箭,命巡哨的栾将军戒备各条道路,严查往来人等;关下水师李俊统领率人沿海搜寻,不叫走水路逃了,命王将军从参议司追查,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陈大夫,你依旧北去审那张晖,史将军随行,若是不出我所料,这两件事中间只怕还有些瓜葛。”王将军便是那原先的马贼王伯龙,自从被花荣收降之后,迅速得到重用,如今也是一军之将了。
二将轰然应诺,便去吩咐军士传令。花荣分派已毕,回头见陈规站在关上遥望北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便道:“些许小事,陈大夫何必忧心?看我花荣手段,管教他不论何人,也飞不出我手掌心去。”
陈规却摇了摇头:“花统领,某岂是因此而忧心?只是某心中若有所感,此事虽小,但后事却长,恐怕这北地的大局,终究也波及到这一片土地,以及这辽东常胜军了……”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一四章
张晖本是个女真人,祖上被契丹人迁徙到曷苏馆路来州定居下来,只因住的地方叫做张皇堡,这一族便在姓后面加上氏,称为张氏,天长日久,姓氏渐渐淡化,一族改姓了张。自辽国天灾频仍,岁时艰难之后,各地治安渐渐败坏,辽国官府亦困于物力匮乏,无力镇制,于是有能力的大族便纷纷组织起自己的武装来,这张氏也是一般,张晖因勇力过人,能副众望,被选为都统,屡屡击破来犯之盗贼。——事实上,这只是对辽国官方的说法而已,辽东乱到这种程度,根本没了王法和道义,管他到底是谁攻打谁,谁劫掠谁,总之被打败的一方就是盗贼了,标准的成王败寇。
总之,张晖连连取胜,也引起了辽国的注意。在乱局之中,象这类一方雄豪都是各方极力拉拢的对象,拉拢一个这样的人就等于拉拢了这一方最大的势力,张晖便被辽国东京道留守萧保先赏识,加礼宾副使衔,并且招至东京辽阳府面见,甚为礼遇,命他领来、迁、润、四州屯兵。——礼宾副使只是个无职司的虚衔,所谓屯兵云云更无从谈起,当地原本就没有像样的州县,哪来的屯兵?
只不过,有了这头衔职司以后,张晖的胆气更壮,竟被他聚起七八千人马来,只是当地缺铁,装备就差了许多,军纪就更加谈不上了,几乎全是凭他一人之勇维系着队伍。是以当日他自恃勇力与史文恭对战,结果一招被人挑落马下之后,所部便一盘散沙,给史文恭等人轻易冲出,后来又被大忭一举围歼。
张晖斜斜靠在榻上,将这些合盘托出,并未隐瞒。他心里明白,在辽东这片地方,一旦兵败被擒,通常只有两种选择。一是降服,还得看对方有没有这个意愿,其二就是死路一条,尽管明知对方是大宋来人,不过熟女真人从来也没有把自己当成铁杆辽人,更谈不上有什么忠义之心,况且他自己这条命都是从史文恭的枪下拣回来的,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位大辽礼宾副使在言辞中已经明显展现出臣服的姿态。
陈规和史文恭都是阅人多多,自然看得分明。当下陈规微露招揽之意,张晖便即口称愿降,情愿回去招谕部人一起归降,但求能留守故地,并得到粮食和其他物资接济。
陈规自无异议,招降熟女真人原本就是他的使命之一。这张晖正是雪中送炭,哪有不答允的道理?正要许可,一旁史文恭忽然拉了他一下,微微冷笑道:“败军之将,也敢言勇?张晖,你若愿降,便将部族尽数收拢,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