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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臣理财有方,赵佶身为欣喜,下诏奖饬。
这件事却引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有地方官员看到应奉局因为理财有功,高强升迁极速,以为这是终南捷经,就有人从地方财政中拿出钱粮来向内库进献,也以应奉为名,希冀以此取悦皇帝,得以升迁。
对于这种明目张胆抢生意的行为,高强当然要坚决打击,奏请皇帝对于这些所谓的“羡余”钱粮一律发还,作为封桩上供钱物,理由则是内外不同,不可泛滥。事实上,这种作为当然是朝中大臣所不愿看到的,这些钱原本是属于户部的国用,要是开了这个口乎,往后地方官纷纷效法,这朝廷的财政向哪里去收钱?要知道这些地方官员又没有点金手,所谓的羡余还不是前东墙补西墙而来的。
只是这种进献以应奉皇帝为名,如今的宰执大臣也没有张商英那种敢于顶撞皇帝的硬脖乎,因此才轮到高强来出头。要说赵佶对高强还真是言听计从,当即命令封还,下诏责令进献官员当专心理民。他想得很简单,现在应奉事务都由应奉局打理,一切井井有条,伺候的他舒服得很,何必另生事端?
倒是经过这一件事之后,人人都知道高强和应奉局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无可动摇,这位高衙内的声势无形中又上升了不少,如今太尉府和他别院门口都是车水马龙,无数人想尽办法来拍他的马屁,拍不到小高的马屁,拍老高的也是一样,乐得高俅看着一探摞的礼单,直夸儿乎有本事,就是生孙乎不大来得。
他却哪里知道,此时高强正在为要不要动动他这个老爹而烦恼呢!
让高强这么烦恼的,自然就是兵制了,原本发行公债也就是为了找一条筹措军费的渠道而已。然而大宋兵制的问题当然不是有钱没钱这么简单,熙宁时王安石大力裁军,将军额裁得减少了三分之一,然而不过三十年,兵员又增长到裁军前的水平,而且战斗力更为不如——这些新建的部队多半都是官员们占员吃饷、役使军士的工具而已,哪里能打的了仗?以至于朝野上下都形成了共识,大宋之兵惟有西兵可用。
高强要收复燕云,当然非得练兵,独龙岗目下只有五万人,那是远远不够,扩编势在必行。然而扩编就需要钱,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裁撤旧军,将省下来的钱去建新军,不过这样一来,势必要得罪现今领兵的这一拨人,其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爹,太尉高俅。
这种局势,你说高强如何动得?
高俅对于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名义上的父亲,事实上,在最初起步的艰难时期,高衙内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了无尽的便利——也少不了烦恼。此外,有这个赵佶始终信任的近臣父亲存在,也为他高强接近赵佶、获得其信任提供了途经。如果因为裁军而惹得父子反目,高强很难想象会在朝中产生怎样的波动。
至于要用言语打动高俅,获得其对自己裁军的支持,高强只是很简单地想了一下,立即就放弃了。俗话说的好,屁股决定脑袋,在裁军这个问题上,高俅就不是他高强的便宜老爹,而是庞大的军官既得利益团体的首脑和代表人,关系到他自己的权势和地位,父子亲情又能起多少作用?莫要忘了,蔡京六十多岁的人还对权力孜孜以求,他高俅年才四十,哪里就肯退居二线,去享用儿乎的福荫了?
苦思不解,偏偏这事又不好找人商量,你要是拿去问种师道或者宗泽,这俩读圣贤书的老家伙必定是抬出一句“疏不间亲”,躲的人影都看不见。于是乎,高强这枢密副使当了多久,这个问题就埋在心里多久,却一直无法缓解。
结果是年年底,枢密使侯蒙却自行上书,要求朝廷责成三衙点检河北和京东各地兵马军备,以为将来的战事作准备。此疏一上,朝野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高强父子身上,这奏疏要求加强河北的军备,自然是为了高强所主张的收复燕云大计,然而矛头却直指其父高俅,这对父子之间,究竟如何摆布?
侯蒙上书的当天,高强一下朝就赶回太尉府,跪到老爹高俅的书房门口等着按训。高强心里明白,这件事是非作不可的,就算不用河北兵打仗,收复燕云时的后勤还得仰仗他们来保障;而且这件事一旦圣裁允谁,奉使之人非他莫属,谁叫他高家如今权势太盛,人都想看看笑话呢?”当小高遇上老高,啧啧啧……”此类对话,最近也成为京城市井谈资热点之一了。
高俅坐车回府,比高强的宝马自然要慢上一些,见到儿乎直挺挺地在书房门前跪着,高俅先是一怔,随即大笑,上前将高强拉起来,道:“侯蒙自是憨直,当日蔡京权势炽天之时,他也敢指摘蔡京品性不佳,今日之章疏又算得什么?何能间我父子乎?”
高强不起,也不说话,就那么跪着。高俅这脸上笑容渐渐就收敛了,沉吟道:“我儿,莫非你有意赞成其事?”
高强倏地磕了两个头,沉声道:“爹爹,此事孩儿事先一无所知,但为收复燕云计,整顿河朔兵事势在必行,孩儿既然力主平燕,于此责无旁贷,还望爹爹恕孩儿不孝!
第十二卷 燕云中篇 第五〇章
高强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被高俅痛骂一顿,怎么说也得把这件事给作好了,大不了回头多给老爹上点供,反正大家终究是父子,高俅也不是那种枭雄心性,为了权力能和儿乎反目的人。
哪知这话上去以后,高俅沉默片刻,却又笑了起来:“我儿,你既有意整顿河朔兵事,待为父来考一考你,此间兵事当如何整顿呐?”
怎么整兵?高强心说这还不简单,本衙内在青州就干过一回了,无非是点检实有兵数,量其等第升降待遇;而后缩减冗余编制,将那些军费省出来,另招新军以应付未来的战事。
高俅听了之后,却笑道:“我儿,当日你在青州所为,却哪里晓得事后的善后,皆是为父替你扫平,将那些都头、指挥调离的调离,贬官的贬官,这才使得余众安堵。饶是这般,已是怨言多多,只是为父自来不指望着在军务上头有什么建树,只消为官家守定这三衙太尉一职便好。如今你若在河朔数路都这般施为,为父却去哪里安顿这许多冗员军将?”
高强听了一呆,这才晓得老爹在暗地里给自己擦了这一次屁股,当时他在青州将军务都丢给韩世忠管,竟没去关心这中间的细微转折处。却听高俅又道:“今世官场,有所谓官官相护,大凡有官职在身者,文官有门师同榜,年兄年弟,武将有袍泽同列,同那武举,皆是盘根错节。你这般动作,势必挤得河朔万千军将大失本位,此辈人伤及本身,势必上下其手,与你作梗。上则交通朝中大臣,伺机参劾于你,下则激逼兵士作乱,诡称你玩事弄权,安插私人,中饱私囊等等。一个两个,五七八个,以为父手握兵权,你又是方得圣眷。咱父子还不放在眼里,到得数百上千军将一齐使力,其下又有十余万官兵,到时候群情汹涌。官家纵然明知你冤,也须回护不得!你也须读些书,岂不思汉晁错事?”
听到这里,高强有些犯糊涂起来。原本他以为,自己整军最大的阻碍应该是来自老爹高俅。毕竟他是既得利益的最大代表,怎么被他这么一说,倒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乎?
见高强无言以对。高俅笑的越发得意起来,一手将他拉起,拍了拍他肩膀道:“儿啊,你与为父不同,胸怀大志,想要作一番事业,原也是好事。为父如你这般年纪时,在东坡学士门下为小吏,又何尝不是存了一点志向?自家是消磨了,却也身望你有所成就,是以自来你诸般作为,为父多为你遮护,一是怕你锐气太盛,伤了自家;二也是乐见你有所成就,望乎成龙之心,我岂无之?”
他叹了口气,又道:“即今你有意整顿兵事,若是切实可行者,为父又何惜这一点功名权位?只是冗官冗兵,自来是本朝要害,历代君臣皆慨然有意于革除,然卒不能为者,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无从下手。前朝王荆公以执拗之人,不顾祖宗法,不畏人言,不畏天意,又得神宗皇帝奋发有为,方有些成就,然而自身终究不保,岂是偶然?即便如此,神宗皇帝时犹有灵州之败,而三十年后观之,熙宁之遗政还存留几分?似此还不足以为孩儿之戒么?”
高强忍了半天,终究忍不住:“爹爹,孩儿也知此事难行,然而北地大乱将起,若是眼下不整顿兵事,难道要等到异族入侵,生灵涂炭,这才奋发兴兵?”
高俅见他面色,知道他心中不服,想想这是关系到小家和大家的大事,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