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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圣心震动,朝野激荡,蔡家虽是大受牵连,即便太尉府也未必有多少得益处,徒令小人称快而已。”
果然高俅见好就收,沉吟道:“相公如此说,本帅亦是理会得,只是蔡亲家作出这等事,当真人神共愤。若不能明正典刑,就如此轻轻放过,我父子又如何自处?”
梁士杰连连点头,按照他心里的想法,恨不得就这件事把蔡攸这个大麻烦给清了去,大家干净。无奈蔡京来前已经对他说好,无论如何,蔡攸这条命须得保住,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蔡京这几个儿子虽然不能做到他期望的那样,但蔡京对儿子们还是极力照拂的。
他见高强在一旁站着旁听,只是不说话,便拿他扯开话头:“贤侄,此事你所身受,此时心中汤煮,那也不必说了,如此人伦惨变,谁也经受不住。只是恩相眼见将退,他老人家无负于你高家,对你更是百般提携,终不能忍心叫他老人家老来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罢?”
高强本来是想这种麻烦事交给老爹搞定最好,既然问到自己头上,只得闷声道:“梁相公,恩相待我不薄,我却无以相报,相公说是如何,那便如何罢了。”
梁士杰眼睛一亮,他可不晓得高强在蔡京复相这件事情上背后搞的鬼,见高强竟如此好说话,正是求之不得,忙道:“贤侄,如今蔡大兄已经被恩相重重责打,恩相有意回杭州将养病情,他老人家的意思,就将蔡大兄外放杭州为官,一是父子朝夕相见,以便蔡大兄奉养恩相,也便于他老人家加以管教。有份犯上的家将凶徒,自然由太尉府交由开封府,以京东强盗遗孽论处……”
他刚说到这里,高强截道:“梁山十万之众新近招安,相公将这件大事落到京东强贼头上。倘若今上兴起大狱来,敢是要逼这些人再度造反不成?万万不可,只说是关外马贼入关行凶罢了,我昔日出使塞外受马贼攻击,此事众所周知,如此说法,可保周全。”
梁士杰本是随口一说,见高强这般周全,也就应承了,又道:“贤侄倡议平燕,此事虽然得今上之心,宰执百官却多有不服,待机而作而已。自今以后,凡我蔡氏门生故旧,恩相俱都要一力抚慰,叫彼等尽力相助贤侄平燕,不出五年,便叫贤侄做到枢密使正位,如何?”
高强撇了撇嘴,心说这还罢了,我一直在这里和蔡京周旋,不就是为了这事?须知大宋文官治国,朝野上下遍布蔡京党羽,眼下高强主力是在军方和应奉局,因此彼此还不冲突,一旦要将朝政重心转到平燕上来,就必须得到各地地方官的支持了,否则若是各地的反对文书雪片一样飞上来,赵佶又是个耳朵根子软的,万一生出芶安之心,那就大事去矣!
农耕时代的政治,就算形式上大一统,实际上也还是无数小团体的整合,国家要想作一件大事,殊为不易,这也是历史上的所谓雄主,身后多半都会留下暴君之名的原因。高强既然没有改天换日的实力和野心,那就得梳理好这上下的关系,要想做到这点,蔡京这一党文官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至于作不作枢密使,高强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只要平燕之策得到贯彻,赵佶迟早都得给他相应的事权,就算是现在的枢密使职权,高强也多不满意哩!
见他点头认可,高俅也觉得差不多了,便道:“梁相公,看在太师对我高家一向厚待的份上,若是就这么着,也还罢了。只是蔡亲家外放杭州之后,若是仍旧心存怨怼,有意对我父子不利,却又如何?恩相虽云严加管教,终究身后难言罢?”那意思蔡京看样子没几年好活了,他死了谁来保证蔡攸不乱来?
梁士杰沉吟不语,这问题叫他如何回答?高强却道无妨:“泰山为人甚是浅陋,我视之等闲尔,之所以虚与委蛇,不过是看在两家姻亲,恩相与梁相公又对我多所提携的份上。倘若恩相百年之后,泰山又要胡为,我自来制他,只是那时节就顾不得什么手段分寸了。”
梁士杰心说你倒狠的,这是要杀人啊!不过横竖不关他的事,也就轻轻应承了。
他和高俅正要转身,高强眼见不对,忙叫住道:“爹爹,相公,且慢!尚有一事未决!我那娘子,今后当如何处?”
梁士杰作恍然状,诧道:“贤侄,此事不言自明,既然蔡大兄之事已然揭过,两家姻好仍旧如故,还将有何区处?莫非贤侄有休妻之意?这恐怕与我等适才所说,两家和好之初衷不合罢?”高俅在一边听了,却也连连点头。
高强那叫一个郁闷,即便早已心中明了,但是当自己婚姻的政治性这么赤裸裸地放到面前时,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心想自己的老丈人动刀杀自己,却还要和他女儿依旧作恩爱夫妻,谁有本事谁干去,反正本衙内作不来!
高俅见他神情,自己儿子总是了解的,便道:“我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若是心中存了这个疙瘩,不妨便如现在这般,置蔡氏于房中,顾自在外面广蓄美妾,又有何妨?男子汉行于世上,却不可因女儿之事牵绊了脚步。”
打入冷宫?高强脑子里顿时跳出这个词来。不自觉地,他心中却生出一股不平气来:“蔡攸计议杀我时,仗恃的是我娘子可以料理我身后之事,如今事败,他挨了一顿打,便即无事,往后依旧富贵,我娘子却要因此而守一辈子的活寡,这是哪门子的公道?我却要去问问这老儿,他的女儿为了他蔡家,不惜与我夫妻反目成仇,他心里可有哪一丝想到他女儿的终身幸福了?”
梁士杰和高俅在一旁听了高强这几句“高论”,俱都呆了,在他们心中,几曾想过什么女儿家的终身幸福这种事?梁士杰所信奉那一套儒家的女德自然不用说,如高俅却一向只把女人的美色放在心上的,哪里管过女人心里幸福不幸福?幸福是什么物件?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一阵喧哗,高俅便命党世雄出去看来,道是蔡颖醒转过来,听说蔡京父子都到了,死活也要进来。高强闻言,不待高俅开口,便跑出去看。
到得门口,一眼便看见妻子蔡颖,手把在两柄交叉起来的枪杆上,脸上尽是泪痕,只要进来,那些军士得了高俅的军令,虽是衙内的娘子也不敢放行,双方正自僵持。高强一把拨开军士,牵着蔡颖的手进来,一路小跑到蔡攸的车辇前,手指车中道:“你的爹爹在此,你要看,便看个清楚!”
蔡颖一见蔡攸这半死不活的样子,顿时大哭起来,叫了几声,蔡攸垂着头不应,她便旋过身来,向高强切齿道:“官人,你须是疑心妾身主使人刺你,为何将爹爹打成这般模样?以下犯上,眼里还有国法家法么?”
高强愕然,还没来得及说话,梁士杰一旁走过来,喝道:“住了!你爹爹已经亲口承认,确是他使人刺你家官人,恩相震怒,故而使人将他责打至此,又亲自送到太尉府上来请罪。”
蔡颖如遭霹雳,顿时一张脸半点血色都无,整个人都似泥雕木塑般呆在那里,不要说行动,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眼睛望望高强,又缓缓转身,望了望蔡攸,却见这老父抬起头来看了女儿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却原来并不是不能说话,竟是心中愧疚,无颜见女儿面!
“爹爹……爹爹,此事果真?果真?”虽然是在提问,然而蔡颖的心中,却已全然知晓,但看蔡攸的那一眼,便知梁士杰句句是实。她不待蔡攸回答,颤抖着声音道:“爹爹,你如此作为,置女儿于何地?”
一时间,前后种种情事都涌上心头来:
太师府中,初闻高强姓名,那时便得了祖父和父亲的嘱咐,要拴牢这个花花太岁的心;
出嫁之日,之子于归,官人出乎意料的温柔体贴,令她尽享初为人妇之乐,再加上蔡京复相,家族重兴,那一段日子,至今回忆起来,仍旧是如同在云端一样飘飘然;
官人的官越作越大了,身边有了新的姬妾,但对她还是一般的爱敬,她看得出来,这种爱敬并不是因为她蔡家的声势地位,更多的是因为对她这个人的喜爱,因为高强从来就没有怕过她;
父亲因为权力而与官人发生了争执,她心中隐隐作痛,但出嫁之时已经应允了祖父和父亲,她除了坚定的支持自己的外家,更有什么选择?但从那以后的种种,便如同是一步一步踏进无边黑夜,无尽恶梦,夫妻间屡屡争执,渐行渐远,而夫家与外家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终于到了今天,上演了这样岳父要杀女婿的人伦惨变……
蔡颖身子晃了晃,却强自支持住,走了两步,到了高强面前,轻轻万福道:“官人,妾身失德至此,已无颜侍奉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