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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强一愣,实际上他身边的这些人,比如许贯忠、燕青、石秀、杨志等等,即便是到了现在,私底下还是叫他衙内,听惯了也不觉得什么,高强心里也没把什么官位名衔当回事。不过扈成现在这般说法,显然是要计较什么话“当讲不当讲”之类。
“叫得叫得,你随我于微时,咱们算是布衣之交,如何变得生分了?扈小哥,你若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我高强便是高强,不管是在太尉府作衙内,还是大名府作招讨使,始终未变。”
扈成听见高强这般说,面色微动,低声谢过了,便道:“招安一事,朝堂自有公议,我扈家庄数百条性命,原也不在朝廷的眼里,只是对我兄妹而言,那却是切齿之恨!梁山招安必然肆赦,小人只问衙内一句话,那董平赦也不赦?”
高强松一口气,心说这事好办,那人渣我本来也不想留他,就算他能打,我大宋难道除了这种人渣就没有好汉了?“董平倒反朝廷,为祸百姓,罪在不赦。纵然招安议定,其余人都赦了,这董平我也决计不放,大不了招安宣诏之前,我让你兄妹二人到大名府大牢里,将董平亲手杀了,以泄心头之恨,这可使得?”
扈成兄妹原是庄户,百姓疾苦也都知晓,原不是要尽杀梁山军,听说高强愿意把董平送与他兄妹报仇,都是感激,扈成便唤扈三娘扶着他要拜,高强赶紧拦住不叫拜,又嘱他好生养伤,莫要等到梁山招安事定时,他还躺在床上,还说什么报仇?
扈三娘在一旁却笑:“相公放心,纵然哥哥不能起身,三娘也可手刃仇人,好歹搠他十七八个透明窟窿,方消我心头之恨!”这女子相貌原是不错,不过眼下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阴得慌。
出了养伤都监的门,脚下一拐,就进了养伤盗魁的门。进得门来,但见花荣躺在床上,那条中箭地腿用一块布吊起来悬空,双眼望着天花板,只斜过来瞄了高强一眼,便又收了回去。
他不说话,高强也不说话,翘着二郎腿在床边坐着,心想你叫我来的,总不成一直这么闷嘴葫芦吧?
过了半晌,花荣这才开口,那嗓音却把高强吓了一跳,沙哑的简直不能听,和当日河滩上那高亢清亮的语声简直不能比:“相公,花荣不降,请赐一死。”
高强一怔,心说你巴巴地找人来,就是要我杀了你?“尔等啸聚山林,杀官造反,总要禀告朝廷,明正典刑,这才能斩首市曹,可不是我说杀就能杀的。”那董平比你罪大得多了吧?如今也还养在大名府的大牢里有吃有喝呢。
不想花荣听了这话,神情却忽的有些激动起来:“相公,当日花荣反出清风寨,斯时你也在青州,此中情由当有所知,花荣敢是有心谋逆的人么?”
高强默然,这事虽然与水浒传里的经过有些出入,不过花荣本身的处境并没有多大变化,当时如果不是那位文官知寨强要捉拿宋江来掩盖他夫人被贼人掳去的丑事。花荣到现在恐怕还是大宋的一员武将。“花荣,你一心护友,义气为重,我也知之。只是你身为朝廷武将,食国家俸禄,忠义之间当有所取舍,虽然全了朋友义气,这忠字上头可有所欠缺吧?”
花荣又待再说,忽的一阵气促,竟尔说不上话来,高强赶紧倒了一碗水给他端到嘴边,花荣盯了他一会,到底就着高强手中喝了两口,这气才算缓了过来,低声道:“生受相公,花荣自幼受庭训,忠义传家,当清风寨之时,我若不反。宋江哥哥必死无疑,忠义不能两全,只能舍忠而取义。既然全了朋友之义,花荣虽死而无憾!”
语声虽低,却甚是坚决,高强听了不由得感叹。当日河滩之战,花荣死战不退,只为梁山大军断后,若不是他的顽强抵抗,梁山被火焚毁的船只决不仅仅是那几十条,似此方才称得上义气深重了。
他想了想,忽道:“花荣,你说从前忠义不能两全,只能舍忠取义,此乃人各有志,我也不来说你。如今却有一个好时机,令你忠义得以两全,你可愿为?”
便将朝廷有意招安之事又说一遍。花荣听了,双眼忽地放出神采来,急急道:“相公,朝廷果然有意招安我梁山,这却不是诓我?”
高强心说有门啊,刚才还一副死人相呢:“谁个没来由诓你?你梁山上数万喽兵,大多也是穷苦百姓,生计无着才啸聚山林,其实都是朝廷的赤子,若是把来都杀了,岂非涂炭生灵?”
他看了看花荣,又道:“况且我与梁山数战,深觉尔等伙中多良将猛士,许多官兵也有所不及,若能以此武勇为国家出力,边庭上立些功劳,功在国家,名在后世,岂不是强胜尔等死而为贼,死后不能归葬祖坟之中?”
这话花荣却听地进去了,他算得上死过一次的人了,当日河滩之上,眼见官兵大军冲至,箭如雨下,已经自分必死,当时心中最大的一个念头就是:“不料报国无门,身死为贼,为祖宗羞,死后如何有面目见爹爹面!”他花家本是将门,虽然不是什么元勋功臣之后,祖上三代却也都是将家,否则花荣也没办法年纪轻轻就练出一身好武艺,更作了清风寨的知寨了,在他心中,武将当为国杀敌,这原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可尽信,这高强是什么人?端的狡诈无比,梁山遇到他只有吃瘪的份,他却从来没有在梁山手中吃过败仗的,焉知这招安的话语不是他设下的诡计,想要将梁山军从水泊中诱出,一举杀尽?
见花荣嘴巴动了几下,却没有说话,高强心知他还有疑虑,火候未到,不可操之过急,便笑道:“兹事体大,花头领若有心时,尽可放长眼色来看个明白,看某究竟是真心招安还是假意诓骗!如今花头领只需尽快将伤势养好,他日招安之事少不得还要劳烦头领。”说罢拱了拱手,便转身出去了。
又过几天,四月二十四日,高强招集诸将,说道自己要去看泰山大会,任原争交。诸将听了尽皆愕然,心说哪有前敌的大帅没事作,跑去看人相扑的?纵然是号称三年无对手的巅峰对决,这也忒胡闹了些。
诸将纷纷进谏,高强却左右不听,且说为免扰民,更省得被朝廷知晓了,御史台少不得要参劾他擅离防地,今番须是微服前往,只作寻常香客打扮,命曹正、朱武带五十个心腹牙兵相伴,余外便是燕青,只要瞒住监军一人。
诸将苦劝不住,只得依从了,好在刚刚经过大战,梁山方面也安份得很,这一路安全问题倒不用担心;至于监军杨戬,却在这大营住不惯,早几日带着张顺那一百水鬼搬到郓州城去住了,高强此去五七日便回,料也无妨。
于是朱武建议,用十几辆驴车驮些布匹,扮作南方来贩木棉布的客商香客,将弓箭都藏在布匹中,众牙兵换了装束,身藏短刃,向李应讨了两个干练的庄客作向导,一行出了李家庄大营,径往泰山来。
这泰山乃是在兖州和齐州交界之处,当地县治乃是奉符县,即今泰安东南,从此往东行不足百里便至。那岱岳大会取的是东岳圣帝地诞辰之日,四方香客皆至泰山进香,徇为盛事。
说起这泰山的岱岳大会,其实倒跟大宋朝廷有莫大关联。当年真宗在位时,辽国南侵,虽然大家打了个不分胜负,宋朝在谈判中还迫使辽国把已经到手的关南之地吐了出来,不算太丢人。不过被人打到家门口签订了澶渊之盟,这说起来叫做城下之盟,说出去也不大好听。
真宗班师回朝之后,一看朝野多有怨声,激进者不时放言要打回燕云去,一时间社会局面很不和谐。此时就有宰相王钦若出来建议,封禅泰山以表功绩,也可粉饰太平以安众心。
要说这位王宰相军国大事不大来得,当初辽兵南下,他第一个就说迁都以避,被寇准骂了狗血淋头。不过这封禅的建议倒很合皇帝的意思,真宗皇帝当即采纳,花费了无数银钱,在泰山上轰轰烈烈搞了一场封禅大典,册封泰山神灵为天齐仁圣帝,又捣鼓出赵元朗为赵宋之祖,也封个神号,自己当然也弄了个尊号,长长二十几个字,志得意满,浑然不顾靡费钱财,天下骚然。这奉符县的县名也是从那时改过的,奉的就是天降的天书“大中祥符”三篇,因此高强给宋江写天书这一招,其实一点都不新鲜,都是古人用烂了的玩意。
不过这次封禅一开,泰山一带的香火经济顿时兴旺起来,一年一度这么延续下来,天帝生辰便成了一桩盛事,每年这个时候前往泰山进香或者营商的人多达数十万,其架势和现在的全民旅游登山比起来当然有所不及,不过在那个时代算得上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