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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平息下来后;难过便想海水般沉重的将他淹没了。他感到疲倦。便轻轻的问她,“那么你想要什么?我该怎么做才能打动你的心;米夏?”
至此米夏才请求;“给我一些时间,暂时离开我去接触一下其他的人类,好不好?”
梅伊便说:“好啊……如果这就是你的请求;我便满足你。”
奥古斯都炼金学院是寄宿制,学生每周有一天休息日。一开始的时候米夏担心梅伊不适应;还曾去探视他,但梅伊并没有出来见她。他只托人送信来;说:“我很好。只是暂时有些忙;请不要担心。”
第一周的休息日他也没有回来。米夏去接他时,他已经上了旁人的马车。
礼拜日到处都静悄悄的;米夏站在学院主路茂密的油橄榄树荫下,对着那个明显已经不耐烦的仆人,迟钝的感到自己被冷落了。
“恕我直言,像梅伊先生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没有出生在尊贵的家庭里是件非常令人惋惜的事。他终于遇到了能配得上他的朋友,您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仆人傲慢的对她说。
米夏只是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确实该感到高兴——你看梅伊这么快就交到了新朋友。他和人类相处的很好,也很适应学院的生活,完全不需要她为他操心。但莫名的她就是为这种情形感到不安,因为她明白小魔鬼不是那么容易被讨好的人。
也许他是在跟她赌气,米夏想。
既然是她提出他们该分开一段时间,梅伊又显然在为此努力,她便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只回去将换洗的衣服与零用钱准备好,托舍监转交给梅伊。
她的工作渐渐也繁忙起来。米兰大公的使者显然已经来到拜占庭,出乎米夏的预料,这次出行十分低调,将军府上甚至不曾为使者举办过宴会。她也只是从配菜的变化和厨师长偶尔的抱怨中听出端倪。这位使者追求精致和奢华,并不怎么青睐朴素却又浓郁芳醇的米兰菜。从他对菜品所提的要求上看,米夏依稀勾勒出这使者的形象——出身尊贵,性格傲慢,出言不逊,自认为品位不俗。
“简直就像个法国佬,”厨师长偷偷的跟米夏吐槽,“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米兰的使者。”
米夏就随口应道:“你想多了吧。”
“但愿是……”厨师长就说,“本来法国佬就和梵蒂冈是一伙的,他们来拜占庭做什么呢?”
米夏便感到不解,她记忆中,君士坦丁大主教和梵蒂冈的教皇素来不和睦。教皇自称保管着通往天国的钥匙,是离上帝最近的信徒;可君士坦丁大主教说他们才是东方的正教,基督的真传。他们互不听从,分裂已有五百余年。一方面各在一方,都不能以武力消灭对方;另一方面教旨上又没有根本性的矛盾,无需你死我活的相斗。便不曾正面冲突。但也仅限于不曾正面冲突,提起对方来他们也绝对没有好话可说。按说米兰就在教皇国的北毗,该是教皇的臣属。可听厨师长的意思,却对梵蒂冈很不以为然。
厨师长便告诉她,“神是尊贵的,但马塞三世是小人。当年他的父亲与米兰大公争夺城主的位子失败了,当上教皇后他便开始报复米兰大公。为了跟他和解,米兰大公在雪地里跪了三天。这小人表面上宽恕了大公,实际上还是怀恨在心。米兰的公主嫁给加洛林的皇帝为皇后,生下皇子。加洛林皇帝死后,他的侄子们为了夺位,便伪造遗嘱说皇子是私生子。马塞三世收了贿赂,竟宣布假遗嘱有效。而且马塞三世还偷偷的养情妇,生下私生子。当年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他差点就没当上教皇,还是翡冷翠的美第奇娶了他的情妇替他遮掩。他便将教廷所有的钱都存到美第奇的银行里……你瞧神立下十诫,他几乎全触犯了!”
这一整天米夏都心神恍惚。她记得帕西瓦对她说,“我们会把朱利安诺送到梵蒂冈接受审判,听从教宗的裁决。”彼时她竟以为这是公正审判朱利安诺的前提,可事实上朱利安诺根本就是教皇自己的私生子吗?
那么雷呢,他会不会遭到报复?他的处境该有多么艰难,原本法兰西的皇帝便是他的敌人,如今他连教皇也得罪了。
不知不觉她便又在庭院里望那天使的雕像,她感到心烦意乱。
后来她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喊她的名字,她忙收整心神起身要离开。可她转头便望见那银发的男人从月桂树后走出来,冰蓝色的眸子淡漠的望着她,一如既往。那个名字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雷……”
那男人微微的皱眉。而米夏也立刻看清了他的面容——他已很老了,也许得有五十岁还多。银发整齐光洁,如银丝般坚硬的向后抹去。皱纹便如铁钩银划般镌刻在他眼角。他脸上有不少细碎的疤痕,显然是久经战火了。可身形依旧高大健壮,就像风雪中坚不可摧的堡垒。
他长得跟雷其实也没有那么像,就只是那银发与冰蓝色的瞳孔过于罕见了,米夏才不由认错。
这男人气质如此鲜明,甚至无需询问米夏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她揽裙向他行礼,便匆忙要离开。可佩特罗拉将军攥住了她的手腕,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米夏便说:“对不起,我将您误认做我的朋友。”
·文}“他叫什么名字?”
·人}“雷罗曼诺。”米夏说。
·书}“你从翡冷翠来?”
·屋}“是的。”
“这样啊……”佩特罗拉将军平静的感叹,可他并没有松开米夏的手腕,很久之后他才又问,“他还好吗?”
米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她说,“我得回去工作了。”
使者在拜占庭逗留了大概一个月。他离开前厨师长终于确认了他的国籍。
“就是个法国佬,”他十分确定的对米夏说。“我听到他说亚琛的事了。”而亚琛是加洛林帝国的首都。
米夏说:“可是法国人来拜占庭做什么?”
“我想因为马赛三世在宗教大会上的发言,马赛三世鼓动国王们去夺回以撒。”厨师长说,“你瞧以撒在迦南之地,想要攻打以撒就得经过拜占庭。我猜他是来借路的——拜占庭人肯借给他们才是犯蠢呢。”厨师长嗤之以鼻。
米夏说,“他们可以经过迦太基,从北非经埃及过去。”
“开什么玩笑啊,那里都是沙漠!”
米夏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为自己的闭塞和落后感到痛恨。战争就要到来了,她却全无准备。
她确信拜占庭必定会参与这次战争,因为阿拉伯人的扩张给它带来了太大的压力,十二年前阿拉伯人甚至已经有能力围困它的首都。而法兰西皇帝的使者定然不是来借道的,他是来寻求同盟的。若欧洲自北非过埃及出兵,拜占庭过海峡经叙利亚出兵,阿拉伯人便要两面受敌。这不但将大大减轻拜占庭面临的压力,还可能使局面颠倒,令拜占庭一举进攻到阿拉伯腹地。
不论是阿加瑞斯还是佩特罗拉,都必定有足够的远见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这个时候,她竟然将梅伊送进了奥古斯都炼金学院。那学院隶属于君士坦丁大学,是拜占庭最高的公立学府。一旦战争开始,必定会有大批贵族子弟从那里走出来踏上战场。纵然是不上战场的学者,也必定会被军方征召,投入经历研发杀人的武器。那学院里无人能置身事外。
而这些恰恰是米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梅伊沾染的。他的体内已然住着一个魔鬼,她怎么能将吮血食肉的现实送到他的面前?
55、
可连续三个礼拜日梅伊都没有回家。
米夏便记起梅伊说过的;“我可能会遇到更优秀的人;被他们所吸引;进而抛弃你;这也没关系吗?”那时她是怎么说的?“你不会……”那个时候她确实是如此确信着。而现在梅伊正试图以实际行动告诉她,他会的。
米夏感到生气,又感到迷茫。
如果梅伊不曾对她表白,她绝对二话不说便将他回来好好的教导——你看他竟敢考验她?如果他真的被旁人吸引了;如魔鬼般朝三暮四的抛弃她那也罢了。可他明明就珍惜得不得了,为这种小傲慢便要丢掉自己最宝贵的亲人,他就不觉得自己很蠢很欠揍?
可梅伊对她表白了;这考验便又有了欲擒故纵的意味。而米夏根本就不想接受他;又凭什么让他得手?他想要离开便尽管离开好了。
米夏一个人在广场上坐了很久。傍晚的海雾浓重浸衣;她头发上凝了露水,一滴滴往下落。站起来的时候浑身的关节都像生了锈般僵硬,这时她才感到冷。海边起了凉风,乌云从海面上压了下来。
到家的时候她已被暴雨彻底的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