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玉兰苑的玉兰全凋了。”
顾惜朝答道:
“寺里的篁竹也尽数枯死。”
这还只是早春天气,玉兰甚至还未完全绽放,而且那翠篁刚有一丝绿意,却刹那之间褪化成黄黑色。
不仅如此,寺里的银杏、樱桃、李树等等草木都有凋败的迹象。
“你想到什么?”
“你想到的恐怕就是我想到的。”
雨化田笑起来:
“哦?那我们现在先往哪儿去?”
顾惜朝笑道:
“水。”
雨化田又道:
“自鸣钟边的功德池。”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雨化田的声音忽然又响来,不同于平日的低沉,也不似乔装改扮时的柔媚,音色清亮,如同他通透的眼。
他说,此次出行,得君相伴,幸甚。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有彼一人,幸甚至哉。
第四回 冷夜寒潭玉手破月 青衫素裳石桥惊鸿
月华如练。
似水的华光照拂在顾惜朝身上。
广袖临风,浅碧淡青。
他衣衫上的绿意染在并行的雨化田肩头,如同三春柳雾灞陵烟雨。
雨化田眯起凤目瞟了一眼那抹潭水般的绿。
银鼠灰的斗篷恍如洗褪的叶,叶片下依旧是青衫不改当时色。
就好像方才二人四目交错相视一笑,顾惜朝鹰眸里霎时扬起万里长风。
这才是那个顾惜朝,故事里的青衫客,泛黄卷宗里的玉面修罗,恃才傲物,似利刃破冰。
雨化田之前见到的顾惜朝沉浮历尽,看遍大千众生相。他和故事里说的有些相似,但也颇具不同,他不骄不躁不怒不急,似乎不为任何事所动。
可刚刚那一瞬间,雨化田却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光。
辉辉霁月,灼灼骄阳,那种光芒像是大漠上的风卷起炽热砂砾。
平时是江南翠篁五陵烟柳,偶尔化作落日长河尘埃浩荡。
西厂提督想不明白,像这样的人怎会在赵家天下间不得赏识?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无怪乎一个好端端的大宋,最终落得山河破碎。
如此看来徽宗之不察,着实可恨。
顾惜朝身法飘忽形如鬼魅,但是雨化田一直紧紧跟随不落半步。
青衫人余光望去,刚好将西厂督主咬牙切齿的神情尽收眼底。
……?
顾惜朝觉得有些头疼,他其实弄不太明白雨化田。
刚开始看他如此年纪提督西厂,应是敏思睿见牙尖嘴利精于算计,后来意外地发现有时又好似不是那么回事,比如你说他嗜甜如命,雨督主呲牙咧嘴半天的结果竟然是又抓起一块酥糕继续啃;比方本以为他做戏也做得八面玲珑,但是尖叫一声直接晕过去这种行为还是有些莫名其妙;再比方他上一刻素手持刀把人剐得乱七八糟,下一刹你把斗篷递给他,他纠结一会儿还是乖乖披上……
西厂督主有千张脸千重身,可以安然坐于菩提圣坛也可以醉卧冥府血海。
顾惜朝曾经觉得自己看透了他,可是又好像没有。
天真狡黠柔顺俯首,毒蛇吐信妖冶惑人。
哪个都是他,又好像哪个都不是他。
顾惜朝以往见识过的人大抵都有个固定模样,豪杰侠士便是豪杰侠士,位高权重就是位高权重,红粉佳人即是红粉佳人。
但雨化田却好像可以是任何人,你永远猜不到他下一刻是个什么模样。
如果说顾惜朝的指掌又是一张网,那雨化田就是坐在这张网的最边缘,他小腿摇荡在空中,只需轻轻一跃,就可以逍遥网外。
这种感觉并不太好,但是又有趣得如同博弈。
类似路遇知音惺惺相惜,更像棋逢对手招招往来。
两个人霎时间心里各是千思百转,夜色里钟鼓楼的阴影却已出现于前方。
泠泉寺的两方功德池向来是京西名盛,人言“白藕花飞水一隈,莲池香雾接莲台。客来拍手间投饵,三十六麟掉尾来”是也。
功德池水波静静,却带着一丝不祥的腥气。弦月的光芒仿佛只能透映在微小的涟漪表面,照不到池水深处。
池中的鱼也沉睡在黑夜里,空余池壁上两个龙头泉涌,细细往池中灌注着来自后山的天然冷泉。
雨化田瞬时定住身形。
顾惜朝右手垂落,广袖中修长五指攥紧寒凉兵刃。
池水不对劲。
昨日寺中分明已听不到流泉叮咚,然而今日功德池竟然泉声复响。
水里不见锦鲤的影子,然而荡漾着细微的涟漪,那样层层漾开的波纹深处似乎涌动着庞大的鱼群……
二人将呼吸放缓,一时间笼罩着黑雾般的空间中只有水流淙淙。
水波极轻微地响了一下,如同调皮的鱼儿翻出一朵水花。
顾惜朝左手中柳叶似的小刀已经应声飞掷。
纤纤小臂正从南边的功德池中伸出,肌理妍腻如玉般皎洁无瑕。小臂末端理所应当是一只玉手,指如削葱,手指甲椭圆似透明贝壳。这样的一只手臂上缠着七宝璎珞,骨关节处卡着银丝错金嵌珊瑚指环,手势欲拒还迎如斜桥之上红袖微招。
除了手掌上扎着把柳叶小刀以外,一切都很美好。
一道绀黑色的液体正顺着那把刀滑落。
那道色泽诡异像血般的东西还未滴在池水中,雨化田手中软剑已经出鞘。
他剑法奇快,向自己与顾惜朝立足之处扫去,银光所过处竟是斩落下数只爬虫般伸向二人足踝的手。
那些手脱离臂膀,皓腕上的白色砗磲莲花珠散碎一地,手却犹自原地抽搐,指节逆向翻折浑似蜘蛛六足。
两边功德池中水声大作,小小的方塘霎时竟似九泉海眼深不可测。
数不清的手臂撕破池水表层的残月倒影,挣扎着涌出池面,玉指翻涌成爪如浪头般直拍二人所处的白玉桥。
除却南北两路夹击外,小桥上东西两端也已被如藤蔓般延展的手臂封住。
千手弥天,闪电之间已成合围之势!
桥上的人看似已断无生机。
一片畸形的玉色手臂间飘然过两缕轻风,轻如鸿鹄振羽矫若青凤来翔。
青色软帛划过层层交叠上来的阴影,足尖像蜻蜓掠水极快地踏过手臂渐渐布成的网。
白衣人很快合上他的步伐,这看似无意义的停顿和穿梭实则暗藏一定规律,而手臂仿佛可以捕捉到生人的气息,重重后涌出的玉手放弃布网,转而急随于二人身后。
顾惜朝看起来依旧毫不费力,他甚至还有空闲说话:
“督主好脚力。”
雨化田瞟他一眼,又向身后已经有打结趋势的千万条手臂看过去,喟叹一声:
“顾公子文武全才,烧得一手好菜,竟然连这打结的活计也如此精通。”
西厂提督其实很想说,缠住它们就可以了,没必要显摆似的系个八卦结出来。
雨化田带来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想来这时寺内的其余僧侣已尽数在控制之中,只是不知那幕后之人看见细心养出来的怪物被系成个精致流苏,又会作何感想?
顾惜朝闲庭信步般落地,雨化田站定后也回身看了看成品。
一个巨大的八卦结正团在空中,千万只手有些可怜地无力瑟缩着。
顾惜朝眼角扫过那团手臂绳结末端可疑的蝴蝶结。
雨化田正望着那蝴蝶结笑得得意。
……
他愈发弄不明白西厂提督了。
一个黑衣短打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雨化田收起笑容:
“如何?”
“禀督主,寺内僧侣现集中于禅房内,已在我等掌控之下。据属下审讯,凶徒为首者确为无辨禅师。”
顾惜朝笑道:
“无辨无辨,无人辨我,当真是好名字。”
雨化田手指按住太阳穴回首:
“还是总觉得有些轻易了,这个又臭又丑的怪东西究竟是什么还不知道,只怕……”
黑衣属下一脸茫然。
顾惜朝道:
“既恐后手,多说无益。千思万虑,不如亲眼一见。”
西厂提督从谏如流,转身便走,顾惜朝依旧站在原地。
“怎么,想继续欣赏欣赏自己的成品?”
“顾某闲着也是闲着,便研究研究这蝴蝶结是怎么打的。”
雨化田脸不红气不喘颔首:
“就委屈顾公子好生研究着。”
黑衣属下虽然搞不太清楚事件本末,但总觉得这一问一答有种谜样的笑点。
他头一次庆幸自己有个挡住嘴巴的围巾。
雨化田用靴尖抬起无辨的脸。
“禅师唱念做打俱全,不去唱戏当真可惜。”
无辨哈哈一笑:
“老衲才疏,不及督主万分之一。”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