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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已经是深山老林之中了,本来应该是人迹罕至的,便是那山林中的猎户,也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出来,但是偏偏在漆黑的夜色中,却是露出一点儿灯光的影子来。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里竟然乃是一处规模颇大的山间营地,外围用木栅栏圈了,既能防人也能防止那些逃窜的野兽,木栅栏圈起了方圆四五十米的一片空地,其中扎着二三十个帐篷,多半帐篷都已经是黑漆漆的了,只有中间那间大帐还能透出一抹光亮来。
这营地的周围地形也是颇为的有利,西边儿乃至一座高峻的陡崖,四周山林茂密,而东边儿,则是一条不算窄的河流,绕了半个平缓的圈儿,绵延东流去。
如此以悬崖为依托,正是免了后顾之忧,而一旦不敌,也可以直接遁入山林之中,河流则是可以起到取水和阻挡敌人的双重功效。
显然,驻扎这营地的目的,便是一有情况,立刻遁去。
此时风大雨急,雨水如注,几乎是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那条河的河水也是开始慢慢上涨,水势变得湍急激烈了许多,上面漂浮着枯枝败叶。
营地的左两侧,各自建了一座极大的马厩,里面怕是得有百多匹马,它们并排靠着,很是安静,不时的低头吃一口食槽中的食物。
四周看似寂静,只有风声雨声涛声,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在营地的外围,每隔数十米,在树上,树洞中,草窝子里头,都是隐藏着暗哨,他们披着蓑衣,衣服上插了许多树枝树叶做掩饰,跟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若是不留心的话,便是从他们身边走过也是发现不了。
忽然一阵布谷鸟的叫声响起。
林中一个黑影正在一脚深一脚浅的向这边接近,由于地上很滑,积水也多,他走的很慢。每每路过一个暗哨,便自停下来学一声布谷鸟叫,那暗夜中探哨们放在刀柄上的手方自轻轻松开。
这黑影一路出了密林。通过一道简单的木桥过了小河,进了营地。
营地之中看似寂静无人。但是他一跨进大门,十来个披甲的卫士便是闪身出来。团团把他围住,正中一人闷声喝道:“口令。”
“哪有什么口令?别唬人了,各位兄弟,都是自己人,我是嘎鲁,庆格尔泰的兄弟。”那黑影嗤笑一声,掀开了脸上的黑巾。正巧一道闪电划破苍穹,那几个人也看清了他的长相,都松了口气。
有几个人笑出声来。为首那人皱了皱眉头,冷冷道:“直说你是谁就行,搬出庆格尔泰来做什么,你以为他是什么大人物么?”
嘎鲁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这个人他认识,叫查干夫,查干夫在蒙语中是‘白小子’的意思,这厮长的一点儿不像蒙古人。身材高大,皮肤极白,还生着一双蓝眼睛,很是引人注目。他是海日查盖的人。曾经跟嘎鲁起过冲突,这会儿出言讽刺自然也不算什么。
嘎鲁走到那亮着灯的大帐外面,低声道:“大汗。嘎鲁求见。”
里面很快便是传来一个疲惫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是。”嘎鲁掀开帘帐,小心的走了进去。
大帐中摆设很简单。不过是为了防水在地上铺了一层木板而已,在大帐靠北的所在。铺着一张毡子,毡子前头是一个挖下去的火塘,里面生着火,驱散了这雨夜的寒意和潮湿。
哈不出便盘腿坐在毡子上,面前放了一张小几,小几上摆放着一只烤的肥鸡,已经是吃的只剩下半个身子来,旁边放着一摞金黄色的烙饼,香气四溢。哈不出一手持着饼,一手拿着根鸡腿,吃的正香。
他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惫和困顿,但是一双眼睛却是依旧深邃,里面略带阴鸷,但是基调却是自信和昂然,便是面前有多少困难,他似乎也不放在心上。
这是一双枭雄的眼睛。
他眼皮儿一抬,瞧了嘎鲁一眼,放下烙饼,油腻腻的大手一指对面,嘴里含含糊糊道:“做吧。”
嘎鲁欠了欠身,笑道:“小人不敢。”
哈不出倒也不强求,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喝了口浓茶,清清嗓子道:“说罢!”
“小的已经四处探查了,一直到往后走了五十多里路,那些汉狗子也并未追来。不过在六十里之外,发现了他们曾经探路的痕迹,想必是追到那儿的时候,天降大雨,他们便撤回去了。”嘎鲁恭谨的说道。
听完他说的话,哈不出明显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温和的笑意,道:“辛苦你了。”
嘎鲁赶紧道:“小的为大汗效命,不敢言辛苦。”
今日白间,哈不出屡出阴招,终于是骗过了石大柱,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便是带着手下这几百精锐,一路向北,窜进了鹧鸪镇北的密林之中。
他当时本来以为是逃出生天,可没想到,事情根本没有那么容易。石大柱让他给摆了一道儿,但是接着便是反应过来,立刻派重兵前来追击,密林之中行军,人数多了反而不便,但是石大柱已经顾不上这些了,选派了一千名精锐,拉开大网,向着密林中细密搜索。
东北的黑森林给南方的雨林不同,都是极高极大的树木,中间的间隙大,地面也比较坚实稳固,比南方的雨林要方便行军太多了,甚至速度不是很快的话,其中还可以骑马。哈不出等人刚刚休息了没一会儿,便是被武毅军给发现了。于是又是一番狼狈逃窜,武毅军死死的跟在后面穷追不舍。这边厢追,那边厢逃,整整持续了一个白日,直到天色渐晚一些了,天降大雨,行动不便,视线模糊,大雨也抹去了行走过的痕迹,哈不出等人这才是拜托了追击。
不过这时候,他们的人手也是急剧的缩减,不断的安排人断后,再加上山林中行走不便,地形多险要,失足跌入悬崖的也不是没有,等到这会儿,已经是只剩下百十来号儿人了。
他们以为这是大雨的功劳,其实不然以武毅军之纪律性,既然石大柱下达了死命令。那么这一千号儿人便是死光死净,也要把任务完成。断无因为一场大雨便半途而废之缘由。实则是石大柱接到了连子宁的命令,便不再追击。
饶是如此。哈不出等人还是惊弓之鸟,又往北逃了几十里,直到都快能听到黑龙江的涛声了,这才是听了下来,寻了一个很是隐秘的场所,在此安营扎寨。
便是这样还不放心,哈不出还派了人四处查探,看看武毅军到底追过来了没有。
现下,终于是能松口气了。
哈不出这会儿心情大好。上下打量了嘎鲁一眼,道:“嘎鲁,你这次做的很好。我封你为近卫军百户,和庆格尔泰平级,不过么,手底下只有五十来个人,从今日起,负责我的保护工作。”
嘎鲁一听,顿时大喜。赶紧跪地磕了几个响头,连声道:“多谢大汗,多谢大汗。”
哈不出哈哈一笑,道:“行了。你且下去吧!烤干衣服,睡个安稳觉。”
这帐篷都是草草搭就的,基本上是用木头搭建了架子。上面盖上了厚厚的树枝蓬草之类的东西,不过终究是能够遮风挡雨。在里面生上一盆火,烤着火安然入眠。也能得到不错的休息。
“是。”嘎鲁应了一声儿,自出去了。
哈不出怔怔的瞧着地面,眼神忽然变得诡谲起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大雨仍未停歇,相反,反而是变得更大了。
雨几乎是连成了一条水柱,煌煌的砸下来,整个天地间都是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营地前面的小河之中不断有肥鱼欢快的冒出泡儿来,雨水的注入也带给了它们大量的新鲜氧气,地面泥泞不堪,一脚下去,能带出三斤烂泥来,人行其中,几乎就是在烂泥潭中打滚儿,可说是难以行走之极。
尽管如此,哈不出还是下令立即出发,天还未亮便下令人拆除帐篷,清除痕迹,披着蓑衣,拉着战马,向着森林外面行去。
这一次鹧鸪镇的惨败,给他好生的上了一课,至少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谨慎。
若是谨慎点儿的话,也不会落入这般田地。
从这儿走出林子,路本不远,他们沿途又是逮到了两个被大雨困在山中无法出去的猎户,都不用拷打逼问,那俩猎户自己便招了。得知了出山的线路,不过是二十余里而已,但是这二十里路,生生的走了一天一夜。
等到了正德五十三年五月初二,方才走出那片大森林。
哈不出驻马于一处小丘之上,前望远处无垠旷野,再往后瞧瞧那大雨中黑漆漆的林子,不由得仰天长啸一声。
终于他娘的走出来了!
他心中也是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悲凉,想想来时,数万大军千骑卷平冈,而现在,身边只剩下这么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