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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正要回答,忽听得外面门响,接着一个沧老的声音传了进来:“阿根,大娘生了?是囡还是男啊?”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阿根忙起身端着油灯迎了出去:“阿爸,你来啦?阿大娘刚生了个小囡呢。现在大人小孩都蛮好的。”
从门外进来一个步履踉跄佝偻着背的老人,上身一件对襟黑色短棉袄,前襟和袖口都露出了污黑的棉絮,下身一条同色大腰棉裤,腰间系一条蓝布大布栏(旧时中老年人冬天保暖之用,亦称竹裙,由蓝布做成,腰间打裥,面色黑黄,一双眼睛眼角处发红外翻,不住地流着泪,加上不断滴下来的清鼻涕,所以他的袖子早已擦得污黑发亮了。
这是阿根的父亲张德亮,今年六十五岁,他一共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这阿根是老大。
“哦,你姆妈让我过来问一下呢,她胃里不好过,夜饭也没吃就困觉哩。”张德亮咳了几声,吐了一口痰,用脚底擦去泥地上的痰迹。又问:“阿大(读dù)他们三个都睡了?”
阿根:“嗯,都睡了,阿大(读dù)明天还要去张家喂牛呢。对了,阿爸,你饿不饿,我刚才给阿大娘下了点面,还剩点,你要不要吃?我给你盛一碗吧?只是可能糊了。”
张德亮摇了摇头:“不吃了,人老了就不能吃太多,夜饭我吃了一碗碎米饭又吃了一个山薯,心窝头里一直堵着呢。好了,大人小囡都没事就好,我回了啊。明天让你姆妈来服侍大娘几天吧。让阿大娘好好憩着吧,我就不进去看她了。”然后高声向屋里:“阿大娘,你好好憩着啊,我去了。”
“哦,好,阿爸,回去你走路小心点,夜里不太好走的。”阿大姆妈在屋里应道,
“明天让姆妈不要来了,我身子还好的,就让姆妈好好憩几天吧。”
“嗯,那就这样吧,你自己当心点,有啥事就让阿根过来一声好了。”张坤亮应着,出了门又是一阵撒心裂肺的咳嗽。
阿根送阿爸到屋外转角处止步,看着阿爸日益苍老的身躯渐渐消失在夜色里,不由得心里升腾起一丝淡淡的心酸和凄凉,眼里忽然有些湿润。
他站在黑暗中发了一会呆,然后回家将门关上插上门栓,端着油灯先去西屋看了看,三个男孩都滚在一张床上,阿大和阿五睡一头,阿三睡另一头,三个人睡得横七竖八的,一床本来已露出棉絮的被子被扯得象一团烂草→文·冇·人·冇·书·冇·屋←。脱下来的棉袄胡乱扔在床栏上和地上。阿根摸了摸阿三的身子,冰冰凉,不由苦笑一下,这些小猢狲白天闹得还不够,连睡着了也不安耽。
他将三个儿子的身子放正,又将被子理顺了盖上,拣起地上的小棉袄拍了拍,搭到床栏上,然后退出回到西屋。
东屋里女人已经躺下了,一边的小婴儿吃饱了奶也睡了
,发出一种甜甜的鼻息声,平静而又安宁。
阿根一口吹灭了灯,将灯盏放在石桌上,摸黑脱了棉衣钻进了被窝。女人早已将被子捂得暖暖的,阿根的身子一进去立刻被暖意包围,盘踞在身体里的冷气慢慢地被逼出体外,使他感到舒适无比,紧张了大半天,现在松驰下来,睡意就爬上眼皮了。
“唉,又多了一张嘴,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女人突然幽幽地,显然她并没有睡着。阿根一凛,瞌睡虫立刻惊走,黑暗里看不清女人的神色,但阿根知道女人的担心不无道理。
但阿根却比女人乐观些。女人的担心从生阿大起就有,可直到今天日子还不是一天天照样过?生活虽然过得很艰辛但也过得去。这就象走山路一样,走以前你可以无数次地对行程作出非常困难非恐怖的想象,但一旦踏上征程你只能慢慢地攀登跋涉,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难道你会因为担心前路的崎岖而不动步?
生命的旅程不能回头,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只能朝前走,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其实就阿根所知,村子里其他大多数人家的日子也和他们家差不多,每天一家人的吃食都是需要用体力换来的,家里基本上没有存粮,一旦哪一天动不了了,那一家子就要饿肚子了。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阿根就听过村里一家人因为当家的男人得了重病,干不了活,不到三天一家子就断了顿,那男人很快就死了,女人改嫁远走他乡,剩下四个小孩靠村里人接济饥一顿饱一顿地撑了几年,两个女孩还没长大成人就早早嫁了人,两个男孩,一个八岁误吃了毒磨菇死了,另一个熬到成年,但终究因家里太穷终身没娶到老婆。这家人就算是绝了。
阿根相信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们家和他的孩子身上,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他相信只要他干得动活,一家子的吃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好了,船到桥前自会直,别多想了,好好睡吧,你都累坏了。以后的事都有我呢。”阿根温柔地给妻子掖了掖被子,轻声道。
“嗯。”女人温顺地应了声,忽地想起来:“明天就是送灶日,你把屋里编好的篮子舀到街上卖掉后去买根鱼再买点香纸来祭祭灶老爷,让他保佑我们一家明年顺顺利利的。”
“噢,晓得了。”阿根睡意惺松地应着。
“对了,小囡叫什么呢?取个名吧。”女人摸了摸,发现小囡尿湿了,边换尿布边又。
“取名?”阿根不由重复了一句。这点他还真没想到。前面几个儿子都是阿大、阿二地叫,虽然阿二和阿四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但他起名的时候还是给了他们一个位子,毕竟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啊。
可是这个囡嘛~阿大沉呤了起来。难道这个囡也顺着几个哥的排序接下来叫阿六?
“小姑娘叫阿六什么的难听死了,还是取个好听的吧。”女人好似猜到了他的心思。
阿根这下犯了难,他又不认得字,除了阿大阿二的还真不知道起什么名好,难不成也象其他村里人一样给小囡取个花花草草的名字?
“你看,叫小花怎么样?”阿根没有把握地问道。
“嘁,叫小花的太多了,阿东家、阿良家还有阿泥家里的小姑娘都叫小花呢,等她长大了,和那几个小姑娘一起白相,你叫一声小花,答应的有三四个。这怎么行?不行不行。”
“这样吧,那先就叫阿六吧,等阿大他们长大后让学校里的先生起学名时顺便也给她取个好听的名字。“阿根琢磨了一下最后决定。
“呃,好吧。”女人其实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就赞同了丈夫的法。
静默片刻,女人忽然看到挂在梁上一只柳条编的篮子,想了想,推了推身边的男人,“嗯,要不,小囡就叫青柳吧?”
“唔……”阿根朦朦胧胧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长长短短的鼾声。
女人笑了笑,手指在婴儿脸上轻轻抚摸了下,柔声:“青柳,多好听的名字呀,对不对,囡囡?”
沉睡中的青柳突然嘤咛一声,全身抖动一下缩成了一个小球球,缩在肥大袖子里的两只手举起来抱住了脑袋,象只小狗样又睡着了。
女人忙低低哼着曲子,轻轻拍着婴儿的身子,小青柳很快安定了下来,重新沉入梦乡。
章节目录 第三章惊吓
同一时刻,一百多公里外的赵家镇鲁宅,鲁荣明坐在从私塾里舀回来的那张书桌前正全神贯注地写毛笔字。书桌右侧放着一只陶瓷油灯,一点如豆的火苗将鲁荣明的影子拉长了投到墙上,显得怪异而不真实。
早在入蒙馆不久,任先生就教过写毛笔字时的八字口诀:头正、手直、臂开、足安。握笔的手一定要成空拳,手心里要能塞进一个纸团,执笔要松,手肘要虚悬,椅子要坐稳,胸要挺起,腰脊要直,前胸可靠住桌边。全身要放松,这样,才能写出飘逸有劲的好字来。
可是,容易做做难,鲁荣明已严格按照任先生所教的方法写了差不多有一年了,可还是只写了一张纸就手酸背痛脖子僵了,他忍着不适又坚持写了一张后不得不停下来舒展一下身子,不然手酸得就好象不是自己的,再硬撑下去,那字写出来就会象曲鳝(蚯蚓)样弯来绕去不象样了。
他又写完了一张纸,把笔换到左手,数了数张数,还有三张就完成任先生规定的一天任务了。他看到砚台里墨汁不多,端起小碗想加点水磨点墨,但却发现没水了。
看了看外面墨汁一样的夜色,他心里有些打怵,这样的浓重的黑暗让人实在害怕,总觉得一旦陷身其中就会被无数鬼魅包围似的。可是如果今晚没完成,就意味着明天要多写三张,明天可是和张丹桂她们约好了去城里玩的。
在城里念书宿在鲁启公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