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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青柳跟在自己身后学着他一起向众人道谢和告别,鲁荣明心里不由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温柔,就好象这样的夫唱妇随是再也自然不过的事,就好象他和她早已是心心相映的夫妻了……
不等他们向车厢里的旅全都告别完,火车就已经到达上海北站稳稳地停了下来。
列车员在一节节车厢里穿梭着,一路走一边大声地喊着:“上海到啦!上海到啦!各位先生太太小姐,带好你的行李包裹准备好下车啦!”
鲁荣明和青柳匆匆和几个旅道别后就急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取了行李往外走。
“小兄弟,我们一起下吧!”吕先生提着一只皮箱,从车厢另一头过来。向他们大声喊道。
“好啊!”鲁荣明回头看了他一眼,很爽快地答应着。他每年从上海到雁城来回都要好几次。深知常在外面行走,是多一个朋友就意味着多一条路。这次且不提吕先生一路上的多次侠义相助,单就他供职的万有酱园所在的校场路就属于老西门捕房辖区这一点上来,他也不会拒绝交这个朋友的。而且刚才还没来得及向他告别和再次道谢呢。
“谢谢先生一路上的诸多帮助,学生在此谢过了!学生在校场路上的万有酱园做事。姓鲁,先生如果肯赏光。可以来蔽处找我,你在柜台上一提我的姓,伙计就知道了,到时我和先生好好地喝酒聊一回天,怎么样?”等吕先生走到近前,鲁荣明就向他拱了拱手,邀请道。这个人情总是要还的。迟还不如早还呢。
“好啊!”吕振武爽朗地大笑起来,顺手在鲁荣明肩头拍了一掌。痛得鲁荣明身子矬了一下,差点呼痛出声,心大哥,知道你功夫好。可也不用舀小弟我的小肩膀试身手吧?
车厢门打开了,青柳紧紧在跟在鲁荣明后面随着人流一步步往外走着。边走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太阳从东边斜斜地照过来,将四层高的火车站屋顶上两个炮台一样的阁楼涂抹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将这幢座落在天目东路宝山路口的西式建筑映得更加恢宏壮观。
上海北站火车站建于一九零九年,具体设计人不详,其样式为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顶层是两个连体炮楼样的建筑,下面三层为四平八稳的长方形建筑,密集的窗子和门的形状均是弓形,底楼外墙粉刷成白色,上面几层的外墙是酱紫色。
当年的天目东路上房屋不多也不高,因此,这幢完全迥异于中国建筑样式的建筑群耸立在这个相对空旷的场所真的很有些鹤立鸡群标新立异。
车站月台上人头攒动拥挤,非常混乱喧闹,有等着上火车的,也有前来接站的,加上刚到的旅要往下走,乱糟糟挤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青柳一踏到车门的踏板上,看到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头和嘈杂的叫喊声,不由吃惊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天哪,这里怎么挤了这么多人?比芦花镇赶集时候的人还要多上好几倍呢!
她忽然想到家里姆妈腌的那些酱落苏(酱茄子,当地人将茄子叫落苏,这种用来酱着吃的是一种如大拇指般大小的茄子),姆妈将落苏用盐搓去苦水倒入稀释了的自酿酱油后,酱缸里便浮起一层密密麻麻黑黑圆圆又不断浮浮沉沉的落苏来,就象眼前看到的一样。
下了踏板,走在前面的鲁荣明立刻象块小石子投入水中一样,被人流涅没并被挤得东倒西歪,不得不把藤箱高高举起,以减轻被人群挤撞时的磨擦。后面的青柳倒是不虞这怀里的小布包,但她最担心的是拥挤的人群会将她和鲁荣明挤散了。尽管她之前对上海的人多喧嚣有过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咋一看到这大大超过她预想的状况,还是给了她一个不小的冲击和震憾。
因此当她看到和鲁荣明之间一下子插进两个人时,便不由自主的用力挤过去,伸手一把抓住了鲁荣明长衫的后面,紧紧地,不再放手。她很明白,如果和这位先生挤散了。她一个大字不识乡下小姑娘。在这个迷宫样的大城市里肯定是寸步难行死定了。
青柳抓住他衣服时,鲁荣明虽然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得到青柳紧张和担心,这种心情在他刚到上海时也有。那一年,当他跟着三伯伯走出轮船码头,看到眼前四通八达的道路和四周拥挤的人流时,脸上的表情也如青柳现在一样茫然失措惊慌不已,害怕会迷失在这个大城市的一角。
那时他真的很想将自己挂在三伯伯的脖子上,似乎唯有这样,才不会被人流挤丢。好在三伯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不放。一直到了人少的地方才松开,不然真的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此时。他也没有办法,难道让他也握住青柳的手?不行不行,他和她的关系,一路上虽然拉近了不少,但也只是旅人之间于途中的互帮而已。这种相帮并不能产生肌夫之亲,所以。他不能因为帮了人家一点忙就去吃人家小姑娘的豆腐吧?因此现在他只能尽力往外挤,只要挤出车站,人流就不会这么密集这么拥挤了。
再看后面,跟着他们下车的吕先生那高高大大的身子也早就淹没在人海中不见了踪影。
挤了一身的汗,两个人才总算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鲁荣明抬头看见青柳头发凌乱,辫子也散了。额上有细小的汗珠,几缕稀湿的发丝紧紧地贴在额上,脸上红扑扑地,倒是她怀里的小布包,被她紧紧地搂着。毫发无损,再看她脚上。不由哑然失笑,那双新布鞋已经给踩成了一块抹布,黑色的鞋面上满是泥土,白色鞋帮也成了黑色的。
“嗯,先生,这个……等到了住的地方,我一定会把鞋洗干净再还给你……”看到鲁荣明看着她的脚,青柳不由羞红了脸,她缩了缩脚,急忙道。
“嗯,这个没关系,我另外还有鞋子的,不用着急还我。”鲁荣明微笑着,心里却在盘算该怎样按置这个小姑娘呢?把她带到万有酱园?那肯定不行,酱油园里的人全都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今天冷不丁带个小姑娘去,那些工友看到开起荤话玩笑来,他可吃不消啊。而且,这事要是传到钱氏耳朵里,他就别想有太平日子过了。更重要的是,三伯伯也在那里,虽然三伯伯和他很亲,但是在和青柳的关系明朗前,他无法向三伯伯交代清楚这一切。
那就给她在外面租间房?这倒是个办法,既能避开那些同乡工友的耳目和闲话,也能让他们两个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可以让他和她互相慢慢熟悉了解。只是,在上海租房可不便宜,他每月的二块薪资除了每月积存下来捎回家外,剩下的并不多,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他又不抽烟不喝酒,余下来的钱零化倒是绰绰有余的,但现在增加了一个人的生活开销,加上租房的钱,肯定是不够用的。
嗨,当初怎么没有选择在酱园做作头师傅呢?不然的话,他每个月就可以有五块洋钿的薪资,足够两个人开销了。这也是当局者迷,鲁荣明也不想想,要是当初他选择做了作头师傅,他往家里捎的钱难道每个季度只要五块就行了么?
要不,带她去在宝泰里酱园做事的堂叔叔鲁昌驹家里?他家住在肇家浜路,上次去过他家,觉得地方很是宽敞的,再住进个人去,应该没有问题吧?……哦不行不行,这位堂叔人倒是还好,但那位堂婶娘的气量太小了,一见到他就叹苦经,现在市面上东西贵来,你叔叔每个号(月)头赚的钱不够家里开销的;小孩子的用度也比以前多了不少,所以每个月只能吃一次猪肉等等,着着还会红了眼圈,似乎在向他示意应该损点钱出来。那天他是没带钱,如果带了,不定就会忍不住摸出来资助一点。这样的人家,以他这个堂侄子的身份,凭白无故地带个人住进去,他们会答应并会好好地待她么?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上海市景
可是,倒底怎么办呢?……唉,不想了,先把她带到校场路上找个旅馆住下来,再慢慢寻租房吧,俗话不是:船到桥前自会直吗?
喔,对了,昨夜好象听小姑娘过,到了上海要想寻家纱厂做工?嘁,小姑娘真是年纪小不懂事!在上海滩上寻工作有那么容易的吗?尤其是年纪这么小的姑娘,一不小心就落入人贩子的圈套,被卖进妓院了。
再进了纱厂又怎么样?那里是人待的地方吗?厂子里又黑又脏,灰尘满天飞,又没有任何劳保设备的,时间长了,肺里都是灰尘,人还活得成吗?而且工人干活时屁股后头还有手舀皮鞭的“舀摩温”( 英文number one(第一)的谐音,是旧上海工厂中工头的别称,专门监视、管理工人干活,掌有开除、处罚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