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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无声地叹了口气。
李寻欢一点都不知道,他最不需要欺骗和隐瞒的,就是背后这个人。
阿飞缓缓道:“我见过和这里布置十分相似的一间屋子,挂着一幅条幅,写着‘此情可待成追忆’。”
拍的一声,竹杆毛笔掉落在洁白的宣纸上。
我为伤春心自醉
李园的主人都喜欢清静,尽管园子占地较大,也没有雇佣多少人手看家护院。李家在当地声望颇隆,江湖人士一般也不会来小李飞刀家做贼。三更更板响过,李园的灯火便一盏一盏熄灭了。
庭院里的一株老梅开得正盛。梅树下端有一块树皮剥落了,梅干上刻着两个字“阿飞”。阿飞袖手站在梅树前,静静地看着梅花。
冬夜的雪,一片片落了下来。
边门上响了两声,是巡逻回来的家丁在锁门。阿飞终于下了决心,朝龙啸云卧室走去。
离老远就听见了龙啸云雷鸣般的鼾声。能睡这么熟的人,必是胸怀坦荡,不欺鬼神。阿飞脚下不禁停住了。
杀人并不容易,即使是要杀死一个梦中幻影。因为这个幻影实实在在宛如真人;杀死他,在心理上就和杀死一个真人没什么区别。
他永远记得李寻欢教导小阿飞的话。
“当你杀死一个人,愧疚和后悔就会像蛛丝一样缠上你的剑。杀的人越多,剑上缠着的蛛丝就越多。”
但阿飞仍想尝试一下。也许没了龙啸云,李寻欢回忆当年就不会再露出那么痛苦的眼神。
他知道修改记忆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后果,但就他看来,最坏也不过就是李寻欢把这段记忆统统忘掉,也许这样对他更好。
他回头望了望冷香小筑的屋顶,咬了咬牙,便向房内走去。
正要推门,廊下阴影里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阿飞的去路。
手背瘦削青白,手指修长有力,手心十分干燥。在林仙儿羞辱他时,这只手曾多次稳稳地握住阿飞的手,坚持不放。
李寻欢一身单衣,站在回廊阴影里,默默看着阿飞,神情十分冷峻。
阿飞毫不吃惊,就像被当场识破正要行凶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和李寻欢对视着,没有半点动摇或是慌张。
许久,李寻欢的眼神才慢慢恢复了一丝暖意。他转身关上房门,走到院子当中,道:“随我来。”
阿飞没有问他要去哪儿,正如李寻欢同样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杀龙啸云。他跟在李寻欢后面跃出围墙,向城外走去。
地上薄薄一层雪粒,两双极浅的脚印一前一后,从城里一直延伸到了城外的崇文塔下。
塔顶风有些大。李寻欢咳了两声,从衣裳里掏出一支笛子,低低吹了起来。
他没有用内力,吹得很轻。夜深人静,笛声清幽,听起来分外低回凄楚。
自从阿飞说出“此情可待成追忆”,李寻欢就知道,阿飞十分清楚他和林诗音的感情出了问题。而阿飞半夜出现在龙啸云住处,多半也不是来找他谈心的。
面对一个不惜为自己杀人的朋友,李寻欢觉得自己欠他一个解释。
但他如何开口呢?说自己想把未婚妻让给最好的朋友,因为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朋友相思而死?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像龙啸云,可能无法带给林诗音她想要的幸福?
笛声如泣如慕,反复曲折,充满着痛苦和迷惘。
人生的至深痛苦,往往来自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别人。
许多两难选择,即使是很多年后回头重看,仍无法判断当时是对是错。有些难题根本就是上天对人性的考验,无关阅历或智慧。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阿飞垂下头,沉默地听着笛曲。
直到天边出现第一线曙光,李寻欢才收起笛子,望着阿飞笑笑,终于说出了这晚以来的第一句话。
“谢谢!”
曲如心声。骄傲如李寻欢,选择了一种最委婉的方式来向阿飞解释自己的决定。
而奇妙的是,李寻欢知道阿飞必然能听懂。
阿飞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吞了下去。
李寻欢含笑看着他,道:“你可是想请我喝酒?”
这时刚刚凌晨,而李寻欢已经喝了三天酒。
阿飞却重重地点着头,道:“好,我请你!”
李寻欢笑道:“我知道有一处,不仅酒好,厨子手艺也不错,但需要等到晚上才营业。”
阿飞也笑了笑,道:“也许是因为以前白天你叫门的声音不够大!”
精于吃喝玩乐的人都知道,若说厨艺精擅,酒楼饭馆都算二流,第一流的厨子都在青楼。
酒色财气,本来就不能分家的。
小城最好的青楼自然是流月阁。流月阁最出色的的花魁柳湘君,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脾气向来大得很,不是来过三四回的熟客绝对不接待。奇怪的是,她性情越是高傲,客人就越是吃这一套,流月阁的生意也就越红。
不过,再红火的青楼,凌晨时分也是歇业的,因为姑娘们往往要到午后才肯起身梳洗。大清早喝花酒的人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但若要花魁作陪却是痴心妄想。
这天清晨,在青楼从不做生意的时分,流月阁的大门门闩被人一剑斩断闯了进来,还指明要最出名的花魁来伺候倒酒。
保镖们自然大怒上来拿人。另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含笑道:“一早上门叨扰,这点资费算作茶钱。”
闻声而出的老鸨动容,立刻唤出了正在甜梦中的花魁柳湘君。
小城文气深厚,民生却是寻常。这一锭金子,只怕平常时节一个多月都赚不到。
换做平时,柳湘君尽管惊讶,却也不把这一锭金子放在眼里。她闭上嘴乖乖随客人进房的原因,是老鸨扯了她一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四个字:
“小李探花!”
小李探花在这城里可是大名鼎鼎。于是刚刚还被皮鞭狼狗包围的李寻欢二人,转瞬间就被恭恭敬敬请进了敞亮的暖阁。
小李探花的传奇故事,柳湘君听了数千遍,比接受老鸨的□还频繁,却从未见过李寻欢本人。于是她拿出了十分本领,殷勤奉承着李寻欢。
李寻欢却根本不理她,只顾一杯接一杯往口里倒酒。另一个青年面无表情地对柳湘君道:“你跳一支最拿手的舞,不叫停不准停,左脚停了砍左脚,右脚停了砍右脚,一起停了砍双脚。”
他还淡淡瞥了一眼柳湘君的盈盈红绣鞋。
早就习惯男人各种眼神的柳湘君只觉得双脚发凉,立刻离席舞了起来。
她跳了足足有十支曲子,才扑倒地上昏了过去。
李寻欢倒了一杯酒,淡淡道:“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你何必吓唬她?”
阿飞道:“心情烦闷的时候,欺负别人总比憋在心里舒服得多。何况我们也给她金子了。”
李寻欢终于忍不住笑了,放下酒杯摇头道:“我觉得你不是在欺负她,是在欺负我。你若不想我喝酒可以直说,不用联合外人来折磨我。”
这话是阿飞在路上对李寻欢说的,李寻欢原封不动奉还给了他。阿飞嘴角浮现了淡淡的笑意,道:“其实江湖传言不确,小李飞刀虽然威力无匹,却不是天下第一快刀!”
李寻欢笑道:“那谁才是天下第一?”
阿飞道:“小李飞刀的言辞,要比飞刀凌厉数十倍!”
两人谈笑对酌,柳湘君醒来后就乖乖坐在一边斟酒。她看得分明,这两名客人来此借酒排遣,心思压根不在她身上,若要多事只会自讨苦吃。
他们在流月阁整整待了三天,整间流月阁都轰动了,向来不假人以辞色的花魁竟然肯陪人三天,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不过,当他们听说客人中有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小李探花,却觉得十分自然。
第二天李家的老管家就找来青楼,苦苦哀求李寻欢回家,声称故去的老爷和大爷若知道李寻欢如此败坏探花府家风,一定不能瞑目。李寻欢笑着没有理睬他。
在第三天中午,龙啸云闯进暖阁,铁青着脸,一下子就掀翻了酒桌。老管家跟在他后面,甚是惶恐。
李寻欢叹了口气,摇头笑道:“大哥有什么不快,直说便是,何需动怒,糟蹋了一壶好酒?”
他竟慢慢弯腰下去,从厚厚的地毯上捡起酒壶,放在耳边晃了一晃,展眉笑道:“还好,还剩了半壶。”
龙啸云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李寻欢道:“诗音她天天哭,你……你倒在这里风流快活!”
阿飞看见李寻欢眼中光芒一闪,嘴角却掀起了一个自嘲的苦笑。
龙啸云和林诗音非亲非故,擅自叫出未出嫁女子的闺名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