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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或者死。
得,或者弃。
阿飞的世界,简单纯粹,黑白分明。就像他的剑,从不犹豫,一剑刺出,有去无还。
阿飞的脸部线条瘦削冷硬,就像大理石塑像一般,没有温度,没有知觉,没有反应。
少林寺的一处山坡上,有数十个半人来高的山洞,供精修佛法的僧人面壁入定。洞口堆着树枝茅草以遮蔽风雨。里面的人全是一个模样,瘦削,肮脏,毫无生气。夹杂着草叶的须发盘结成团,眉眼糊着蛛网,衣衫褴褛,身上散发出一股沤烂和腐臭的气息。
李寻欢经常上少林找心树大师对弈说禅,每当他路过那处山坡,总会驻足一刻。他一向热爱生命。在他眼里,恢弘的落日,清新的空气,甘甜的泉水,佛前淡薄的檀香气味,这些都是好好活下去的意义。他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了探寻生命的终极奥义而忽视了现世生活。
阿飞才满二十,正是人生最美好最灿烂的年华。
三年前,他的剑就已迅如流星,势如惊雷;现在,他的剑根本无法用快慢来形容。就像突然降临的噩梦,摄魂夺魄,倏息间夺走人反抗的念头。
李寻欢根本无法想象,终其一生,阿飞只能盘坐在这里,对外界毫无反应,任凭虫蚁和皱纹爬上英俊无匹的面庞,带着釉色光泽的年轻皮肤渐渐皴裂如旱季的土地,失去弹性。然后,在一片黑暗寂灭中,静静等待死亡带给他永恒的宁静。
铁传甲又在细看石壁上苦渡大师的留言,尽管那几行字的每一笔每一划他闭着眼睛都能临摹出来。他怕再多看李寻欢一眼,泪水就要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已经是阿飞自封五识后的第三十天了。心树大师和沈浪想了各种法子,李寻欢也一次次尝试走进阿飞的梦,全是徒劳无功。阿飞的五识封锁得非常彻底。他们面对的仿佛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没有生气的岩石。终于到了第二十五天,心树大师叹息着说:“放弃吧,无法可想。”
李寻欢从未向众人解释过什么,他一直凝视着阿飞。如果说之前熊猫儿等人对李寻欢和阿飞的关系还有看法或误解,在这样的目光面前,他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李寻欢的目光传递的温度,足以让玄冰熔化,包含的份量足以使钢铁摧折。面对李寻欢的沉默,纵使铁汉也会战栗,不由自主敬畏着造化弄人的可怖力量。
朱七七走了。沈浪醒来的当日,朱七七就找到了他。面对朱七七与三年前一模一样的质问,沈浪只答了一句。
“七七,在入梦之前,我不知道一直看着的人竟不是你!”
朱七七拍了拍衣裳,叹道:“求仁得仁,我无憾矣!”便转身走了。熊猫儿陪她一起下山。经过谷口时朱七七站了很久,那里正是苗女红药被毒蛇咬伤的地方,也是一切的开始。沈浪立在半山腰的平台上,也望了他们很久。
一对武林中人人欣羡的神仙眷属,竟被一个梦拆散,铁传甲真不明白他们是太聪明还是太傻。但他已无暇操心别人,少爷现在需要他照料。当他随沈浪等人找到李寻欢时,看见少爷孤零零地站在石柱前凝视着阿飞,铁传甲掉头下山,去苗人集市上买了些生活用品回来,又在平地上搭了一个草庐。棉被,干净的换洗衣服,锅碗瓢盆,米粮,油盐,还有必不可少的酒,这些东西足够用上数月,堆满了小小的草庐。
上一次铁传甲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李寻欢,还是在林诗音初嫁时。那时的李寻欢,颓废,绝望,说话有气无力,走路摇晃,似乎随时都会被悲痛和自责压垮。酒喝起来不要命,咳嗽得喘不过气,一刀一刀不停地刻着林诗音的木像,看着这样毫不珍惜自己人生的李寻欢,铁传甲只有暗暗叹息。这一次,李寻欢沉静多了,他甚至没有碰一下酒壶,而大口大口喝酒的人却是铁传甲自己。
上一次少爷用了十年时间才恢复。铁传甲不知道这一次李寻欢需要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也许是余生。李寻欢的目光深邃得令铁传甲无法琢磨,他一步不敢离开少爷。
第三十五天凌晨,天下起了小雨。铁传甲在草庐里醒来,阿飞安安稳稳地坐在草庐里,身上盖着一条棉被。李寻欢却没有在他身边。铁传甲一骨碌爬了起来,连忙去找。到了山下,只见李寻欢正跪坐在心树大师对面,向心树大师说着什么,沈浪坐在一边,眉头深蹙,像是在思考。
铁传甲见李寻欢无事,松了一口气。一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阿飞只要还有一口气,小李探花就断不会轻生。你不用那么紧张。”却是王怜花。
铁传甲脸上一热,想不到他的担心被众人全都看穿。他虽然不怕人笑话婆妈,却不想让李寻欢被人看轻,讪讪道:“少爷多日没有好好进食,既然下山来了,我去打些猎物来好好补补。”
王怜花笑道:“不忙,眼下有一事,需要你来做。”他指着李寻欢道:“小李探花正求心树大师,要他传授‘他心通’,想试试看能吸引阿飞的意识入他梦里,从而唤醒阿飞。这法子需要四个人为他护法,少一个人都不成。我要你拒绝他。”
铁传甲问:“既然有办法,为什么不试一试?”
王怜花叹道:“阿飞是沈浪的儿子,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沈浪也会去试的。但那法子据说十分危险,如果没有修炼过佛家禅功,施行时就会心魔丛生,走火入魔,全身经脉寸断而死。李探花从没有佛家功夫基础,强行施展,大有不妥。”
铁传甲吓了一跳,忙道:“那可使不得!”
王怜花拍了拍他肩膀,道:“所以大家都不同意。但心树大师已经被说服了,我看沈浪也快了。但只要你我二人有一个不同意,小李探花就没法入定。”
铁传甲想到李寻欢可能全身经脉寸断的惨状,心怦怦跳,忙不迭点头。这时,李寻欢已和心树大师谈完,站起身走了过来。沈浪对他们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王怜花叹道:“阿飞毕竟是沈浪的儿子,沈浪没法阻拦。”
铁传甲虽然答应了王怜花,但他从来没有违逆过李寻欢的意思。平时李寻欢甚至不需要开口,只需轻轻颔首示意,铁传甲就想也不想去执行了。此刻让他去拒绝李寻欢,他简直手足无措。见李寻欢走过来,忙道:“你们先谈,我去打只黄羊来,晚上烤着吃。”赶快远远逃开。
舍生求道有前踪(下)
李寻欢唇边现出淡淡的笑意,望向王怜花,道:“王公子想必已经和老铁打过招呼了。”
王怜花跃上树枝,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小李探花辩才无碍,我不听你说了,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他在树上翻了几个跟头,卧在最细的一根树枝上,身子随风上下一起一伏。
李寻欢微笑道:“阿飞说王公子心中藏着一个顽童,一点都不错。”
王怜花一声不响。李寻欢笑道:“如果我用一个秘密交换王兄的帮助,王兄会否考虑?”
王怜花干脆把眼睛闭上了,道:“你莫诳我。我不关心别人的事。”
李寻欢一本正经道:“是沈大侠的秘密,我以为王兄会感兴趣呢。”
王怜花叹道:“李探花,沈浪在梦里漂荡三年,心树大师是佛家高僧,他们若说你这法子不行,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心树大师说,你进入自己的梦,很可能把欲念当做现实,沉迷梦境。如果你在梦里遇到阿飞,你如何分辨他是你想象中的阿飞,还是被你吸引入你梦里的真正阿飞?”
李寻欢淡淡道:“这点李某自有把握。”
王怜花扬了扬眉,道:“哦?”
李寻欢但笑不语,王怜花好奇心上来,跳下树来,一手搭在李寻欢肩上,笑道:“如何分辨?”
李寻欢慢吞吞道:“此中玄妙——”王怜花探耳过去,李寻欢笑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王怜花怔了一怔,蓦地会意,不由得张口结舌,脸也红了。李寻欢笑道:“王兄可放心否?”
王怜花叹气道:“李探花早已思虑周到,我还操什么心?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果然名不虚传。”
他又凑过来,对李寻欢道:“沈浪的秘密,可以和我说了吧?”
李寻欢仍旧笑着,但笑容有些奇怪。
王怜花警觉地道:“难道与我有关?”
王怜花心思缜密,别看大部分时间他嬉笑怒骂风流无状,但心思一动起来,端的是千灵百巧,机敏无双。
李寻欢笑道:“沈大侠的秘密,自然只与他有关,而且……”
王怜花又竖起耳朵。李寻欢顿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