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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面上晶莹一片,胸膛起伏,肩膀抽搐,竟是在无声恸哭!
人生而有喜怒哀乐,哀痛积于中,而号哭出于外,乃是极自然的事。但像李寻欢和阿飞这样的江湖男儿,是不会轻易落泪的。
当他们落泪时,流下的不是泪珠,而是滴滴心头精血。
刺破一颗心,能流多少血?生命短暂脆弱,能禁得起几次哀伤如许的恸哭?
衣带无情有宽窄
接下来的几天,李寻欢生了一场大病,烧得脸色通红,咳嗽连连,天天卧床不起,根本没有机会履行他的许诺,和阿飞好好谈谈。
王怜花等人都先后来看过他。心树大师说,入定者如果佛学功底不够,离开禅境后通常会大病一场。李寻欢不像沈浪和阿飞正经学过入定禅功,仓促入定心神必受摇动,生病发烧已算得轻了。王怜花为他把过脉,也说无碍,只需好好休息。熊猫儿来看了他几次,每次都欲言又止,看着他只是叹气。
李寻欢烧得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接连出现。他已经放弃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梦,就像一个旁观者,带着好奇,冷静地看着以自己为主角的那些画面,猜测着来龙去脉。
一天半夜,他醒过来,口干舌燥。床脚地上蜷着一个人,他以为是铁传甲,低声呼唤:“老铁,给我点水。”
那人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从炉吊子里倒了些热水,把水碗捧到李寻欢嘴边。李寻欢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热的水从喉咙流进胃里,只觉得无比舒服熨帖。
李寻欢多年饮酒无度,胃肠都有些毛病,畏烫怕寒。此刻喝下的水不凉不烫,刚刚适口,显然花了很多心思预备。铁传甲外表粗豪,对李寻欢却照顾得无微不至。李寻欢抬头看向铁传甲,不禁一怔。
眼前捧着水碗立于床边的,并非一直服侍他的铁传甲,而是阿飞。
阿飞拿起一个陶罐,细心地用羊角勺挑了些药粉放进水碗,晃了晃,把碗递到李寻欢嘴边,道:“喝下药,明天就好了。”
李寻欢病中无力,阿飞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这是铁传甲服侍他的惯常姿势,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时他却觉得别扭无比,见阿飞递碗过来,忍不住望后一躲。
李寻欢动作并不大,只是肩膀微微侧了一侧,但阿飞何等敏锐,立刻察觉,手中一晃,碗中的药水险些泼洒出来。他顿时退了两步,远远站到房间角落里。
李寻欢躲的那一瞬间便已后悔。不管阿飞对自己抱持什么感情,但他彻夜未眠照顾着自己,这份情谊便值得好好珍重。自己那一避让实在不够磊落。但阿飞已经退开,这时再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更显刻意。
阿飞垂着头,房间里的阴影落在他脸上,看不清他脸上表情。片刻之后,阿飞静静地把药碗放在桌子上,推门出去了。
李寻欢眉头攒成一团,心乱如麻。
他向来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别人难堪。由于热爱生命,而悉心维护着每一条生命的尊严。他因此常常受人耻笑,却也因此多了很多生死之交。只是这一次,他深深知道,自己把阿飞伤得狠了。
阿飞的快剑,天下无双;阿飞的手,向来稳如磐石;方才却几乎拿不住药碗,可见李寻欢那个拉开距离的表示,对他心神冲击多么剧烈。
才智卓绝如李寻欢,却偏偏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加以补偿。
得知阿飞对他的感情之后,震惊之余,李寻欢不是没有考虑过今后和阿飞如何相处。
起初,李寻欢认为,梦境总归是梦境。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梦醒之后总会被渐渐忘却。正如饮酒作乐,无论多么酣畅淋漓,醒后统统忘却一样。理智自制如阿飞,连酒都极少喝,他绝不会放任自己在幻梦中沉沦。李寻欢只需作壁上观,静静等待。
但是,这个期望,那晚和阿飞对视时就破灭了。
那样一双眼睛透出的深情和痛苦,时间是难以磨蚀的;只有死亡可以将其消灭。
接下来,李寻欢才开始认真思索和阿飞的关系。
李寻欢从来不是世俗卫道士。如果阿飞爱上的男人不是自己,李寻欢一定不会多说什么。而且,由于他对阿飞的深刻了解,他还会给阿飞最坚定的支持。
但是,对象换成自己,李寻欢就难以如此洒脱了。
李寻欢可以为阿飞死,可以为了拯救阿飞而欠下他最害怕欠的人情债,但是,这并不表示,他能够为了减少好友的痛苦,去勉强接近对自己怀着异样心思的阿飞。
金子一般纯粹的真情,只能酬以同等的真情。倘若掺以勉强,便是对阿飞的亵渎,也是对两人友情的辜负。
然后,李寻欢想好了主意:维持和阿飞的友情,但不接受进一步的感情。
李寻欢年少成名,风流多金,颇有一些才艺双绝的女子对他疯狂追逐。但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他才智过人,总能巧妙周旋,既能明确表示拒绝,又不伤害那些女子的自尊。最后,那些女子大多成了他的琴棋知己,即使嫁为人妇,也保留着一份淡淡的情谊。在今晚之前,李寻欢自信能够凭借自己高绝的手腕,把两人的感情限制在正常情谊范围里。
然而,刚刚证明这条路也行不通。
对于热恋中的人,爱人的一举一动落在自己眼里能放大无数倍。阿飞本来敏锐就胜过常人。当他靠近时,李寻欢的肌肉微微收缩,鼻翼轻轻翕动,呼吸突然停顿……这些细节即使王怜花等武功高手都注意不到。但阿飞明白,李寻欢也明白,这些都是李寻欢身体的自发反应,明白表示着不喜他接近的讯息。
阿飞自尊心一向强烈。当初为了恼恨李寻欢背着他调查林仙儿,宁可和他割袍断义。现在知道了李寻欢的真实想法,他怎么还会留在李寻欢的视线范围内?
要么是同性之间的悖论孽情,要么是知己好友形同陌路。李寻欢必须在两者之间选择。
李寻欢落拓江湖十余载,把情爱和性早已看破。向来逢场作戏有之,纯粹解决需求有之,却从未试过对同性动心。如果有人对他说,有一天他会因为同性好友的爱慕而苦恼,他一定大笑而去,以为荒诞不经。
然而,眼下他确确实实是束手无策了。
顾我有怀同大梦
值得高兴的是,李寻欢喝药后,第二天确实痊愈了。
铁传甲把李寻欢扶到离火堆最近的座位上,王怜花等人俱在。朱七七把食物端在李寻欢手边,讶道:“李探花病了这一场,可真清减了不少。”
李寻欢习惯性地握住酒壶,叹道:“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秋凉。”
心树大师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道:“李探花做了这些天梦,可参悟了什么?”
李寻欢饶有深意地望了望阿飞,叹道:“再美的梦,也不过是一场梦。醒来日子还是要过的。就像喝酒,不管喝多少酒,也总有酒醒的时候。”
他翻来覆去想了多次,还是期望阿飞能够慢慢醒悟,虽然这种可能十分渺茫。因此谈笑中设法譬喻开导。
哪知阿飞慢慢点了点头,脸上神情殊为奇异,道:“只有小孩子,才会错把梦当成现实。”他坐在离李寻欢最远的位置上,曾经占据他面庞的那种狂热和迷乱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沉静思索的神情。
李寻欢微微吃惊,看着熊猫儿。熊猫儿笑道:“李探花病了几天,错过了听阿飞讲他的梦中经历。阿飞已经找到了沈浪的意识,而沈浪也已在昨天晚上退出了入定状态,随时可能苏醒。”
李寻欢更是吃惊,笑道:“真的?那可是大喜事!”他情不自禁地看向朱七七。朱七七却冷冷哼了一声,站起来走了。
李寻欢望着熊猫儿,熊猫儿苦笑道:“你莫理她……七七脾气倔得很。自从那日要李探花用名字称呼她,她便不再理会沈浪的事了。若不是因为沈浪入定和她多少有些关系,她早就离开这里了。”
王怜花举着一支烧了大半的树枝,有节奏地敲着拍子,吟道:“酒贱常愁客少,中秋谁与共孤光?”笑道:“至少下一个中秋,我们知道必定会有沈浪加入。”
心树大师站起来,道:“沈大侠入定时间较长,需要有人背负他满山疾走,以活动关节血脉。贫僧还要去好好想想,沈大侠醒转后应用什么药来配合恢复。”
王怜花哼了一声,问熊猫儿:“你先还是我先?”
熊猫儿伸了个懒腰,苦着脸道:“你先吧,昨天晚上我和老铁背着沈浪跑遍了这附近二十里地的山头,现在腰腿还在酸痛。”
王怜花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