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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留既不反对汪直造反,也不拥护汪直使用暴力,他是个中立者,主张有限使用暴力,对于暴政,对于某些无恶不作的“强盗”,非暴力手段不能解决问题。王婆留的暴力是有目标的,并选择性使用,并不是无差别滥用暴力。(而汪直在后期,特别在嘉靖三十二年,基本上放弃走私贸易的生意,专事抢掠,带领倭寇大肆劫掠东南,给东南沿海地区带来极大的灾难和恶劣的影响。这些事情恰恰是滥用暴力行为,结果招致天怒人怨,成为众矢之的,导致众叛亲离,到头来只能忘命天涯。滥用暴力的人都没好下场。)
汪直这次进京,利用言官的力量把剿倭死硬派闽浙总督朱纨拉下马。朝廷把朱纨打发到浙江做巡察,虽然官职不低,却是明升暗降。巡察官作为监督、考察、评价地方官员执政能力的官职,看起来很威风,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实权,也就是朱纨的军权彻底被剥夺了,只作个军事顾问的角色,指导一下俞大猷等军事将领怎样行动。当然,俞大猷等军事将领也未必会再听这个老上司的话。朱纨也为言官胡乱攻讦他这件事感到大为光火,曾感慨说:“倭贼易逐,家贼难防。”他对士大夫好心办坏事,不切实际妄议朝政的误国行为深恶痛绝。
汪直深知他用阴谋诡计扳倒朱纨,他改变的只是闽浙官员的人事变动,却改变不了朝廷既定的剿倭战略。朱纨倒掉,汪直的舟山烈港基\地面临官兵扫荡的危机暂时解除。汪直赢得一年半载时间经营舟山烈港基\地,他在这段时间内必须加紧招兵买马,修筑防御工事,贮备充足的粮草弹药,以备和大明官兵在海上进行旷日持久的阵地争夺战。
汪直从双屿岛撤到舟山群岛第一日起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一场更大的不可避免的血雨腥风即将到来,大明朝廷已举起冷酷无情的屠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砍向他们这些海贼的脑袋,他们现在惟一能做的事就是奋起抗争,以暴易暴,用暴力回敬大明朝廷,彻底把大明朝廷打痛了,也许能让这些当政者吸取一些教训,改变滥杀无辜的主意。
朱纨倒下了,继任者是王忬。王忬上任浙江巡抚后,海禁政策更加变本加厉。王忬由山东巡抚被嘉靖皇帝委任为提督,巡视浙江及福州、兴州、漳州、泉州四府的剿寇军务。王忬到任后,先后上疏总提供了十二条治倭策略,重用俞大猷、汤克宽等得力参将,抗倭主战派。奏请朝廷解除了一批作战不力的将领。招募勇敢,增添器械,厉兵秣马,准备清剿以汪直、徐海、陈东和麻叶九怨等为首的几个倭寇大酋。
山雨欲来风满楼,汪直舟山烈港那张自由贸易港口的招牌还能挂多久?朝廷什么时候派大军登岛把这张招牌摘掉并踩在脚下呢?黑云压顶,大浪将来,汪直预感到老天爷给他准备应付明军对海盗大决战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第二卷 悲茄怒角
第一章 徽商古风
当恶魔猖狂的笑声如同噩梦降临这片大地,
绝望与痛苦在人间无情地蔓延,
公正的天平开始倾向邪恶,
无辜的人们只能俯首认命。
然而只要充满希望的眼睛还在黑暗中睁着──人们就可以用它来找到光明。
───────────────悲茄怒角卷序言────────────────
却说严嵩扳倒前首辅夏言入阁,独揽明朝国政大权的第二个春天,也就是后来舍得一身剐上书大骂嘉靖昏君的海青天海瑞先生乡试中举这一年。
徽州府绩溪县乐义乡有位姓徐名昌的富翁。徐家世代经商,家资丰厚,在当地也算是有名的大户。徐家祖先也是经营当铺起家的,不过到了徐昌父亲徐宗儒这一代,逐渐抛下这行守门犬的营生,专门与那班西洋胡贾贸易往来。收拾徽州的徽墨、宣纸、茶叶、徽扇、徽药……布匹之类等等地产特产和工艺品,运到福建泉州港口,跟这些碧眼胡贾易换紫檀木材、名贵香料、海产奇珍之类西洋货物,到河南、河北、京师一带转手出售,利润都在三五倍以上,赚起泼天的家私。
徐宗儒发财之后,大把大把地撒泼金钱,或赈灾助揖,或修桥铺路,或扶危济困,或施舍僧道。流水般赚进来,又流水般花出去,把那金银珠宝视如粪土,分谴得分外痛快慷慨。
徐家得意商道,只恨累世不识之乎,少不得被那些读书人看不起,受那官府作耍戏弄。徐宗儒感慨系之,倒也不想子孙受此活罪。故家业传到徐昌这一代时,徐宗儒便极力鼓舞他儿子读书上进,可笑这徐昌做生意能无师自通,继承父辈们役使、驭驾金钱的能力,让那些浸淫商道多年的老徽商也对他高人一筹的商才甘拜下风,感谓后生可畏。但擅做生意的徐昌愣地拿那八股文章没有办法,连那秀才都没法捞摸。他老子自觉无颜面对父老乡亲,只好请出孔方兄大驾亲征,那绩溪县的学官招架不住,勾通线索用了些神通手段,让徐昌唾手游庠。
徐昌进学之后,又不甘心止步乡里,得陇望蜀,又想往州府大场里弄些手脚。每到逢考之年,不免到处钻头觅缝,到处摸索,也曾被人扎伙囤骗过一两次。三年大考,一律携带着孔方兄去找门路,科科如是。
徐昌在科举路上,蹉跎到三十四五岁,花了不少冤枉钱,还是原地踏地。无奈只得打点纳监,买个监生充当门面。这监生虽然要破费一些钱财,但徐家是大富之家,花点小钱买这个监生原是承担得起的,若九牛拔一毛,不足一哂。可那年节纳监却是一件蠢事,徐家千不该万不该纳这个监生。只因这个监生,给徐家带来无穷烦恼,折损不少金钱。这纳监的事例,由来已久,也不是当朝首创的玩意儿。朝廷开设这纳监的事体,无非是满足那些好做官而文笔又不太在行的富家子弟提供一条走上仕途的小门路,这监生的名堂其实是引诱那些宦情极浓的富家子弟胡乱扔钱的勾当。朝廷纵用那些财主踊跃纳监,许下一大堆动听的诺言,保证投资监生的人可以做官,但那十个监生之中却有九个人仰颈巴望半生盼不到一官半职的。
到了国朝嘉靖年间,援例纳监差不多是官府弄钱的下三滥手段,若想依靠这条门路进身官场,简直比登天还难。适逢此时国库空虚,朝廷招人援例,每年确定指标,少则要几千,多则要几万个监生,由下面的州县发布告示,专门引诱那些富家子弟上钩。那些上当的人怨声载道,那监生之名渐渐臭满大街,大家躲避瘟神一般视那纳监为奇耻大辱。官府完成不了朝廷额定的人数,凑不完那上贡的银钱,只好动用那抓壮丁捉强盗的手段,到处抓人援例,搞得民众苦不堪言,对朝廷这个恩例恨之入骨。
这监生不但遮挡不了风雨,而且极可能会招灾引祸,你说谁肯做这监生?到头来那纳监的人愈来愈少,户部行文布政司催交这纳监的银子急如星火,只得叫那各乡的保甲村长举报那富家俊秀,后来也不拘甚么人,识字或不识字,只论有钱的使拿来举报凑数。
谁招惹上这监生的名号,真是昏天黑地,立马倾家荡产,把你折腾得连那讨饭的乞丐也不如。做这监生不仅不可免除那杂役差徭,还得加倍进贡钱粮。哪官府中人见了这监生,真如虎狼逮着羔羊,不要说尊重礼遇,还要百般折辱教训。一旦被朝廷点名做了监生,倒象犯案被逮着的强盗,官府如追赃物一般没完没了跟你要钱要物,凡是地方有甚公干或上司过境,都向那监生借帏屏,借桌椅,借古董,借铺盖,且是有借无还,不会给你留分毫颜脸。若惹上官司是非,除了多赔银子,还要比平民百姓多捱板子。这些都是小事情,若是遇上甚么灾年凶月,边境军情告急,再没走滚,做官的上门逮着这监生,定下数目叫他捐赈,甚至强行借贷,不准分辩叫屈,如不依官府意愿,轻则讨打,重则抄家斩首。
徐宗儒替徐昌纳这监生的时日,天下尚算太平,这监生的行情众人还是趋之若鹜,且那时徐家正与西洋胡贾贸易往来,日进斗金,钱钞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