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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小花没有再见到瞎子。这人的行踪跟他的性格一样捉摸不定,仔细一想也是好事,不然两人一言不合当街打起来,实在不好跟善良单纯的镇民解释。
庙会当天,一大清早张小邪就来拍门,不喜欢凑热闹的黑瞎子闭门装死,成功躲过了早上,却没想到下午那小鬼又来了。他在外面又踢又踹又挠墙,折磨得黑瞎子欲生欲死,不得不爬起来去开门。
张小邪见到他,拍门的手一顿,整个人都看愣了,随后“嗷呜”一声,大赞:“黑叔叔你好帅!”
瞎子无语,照他脑袋呼了一巴掌,说:“滚蛋,谁是你叔叔,叫哥。”
张小邪挤眉弄眼地“咦”了一声,有点小鄙视,瞎子就问他:“我和你那个晴天哥哥,谁帅。”
“你帅!”小鬼毫不犹豫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瞎子欣慰地拍拍他的肩,意思像是说,爷没白疼你。
谁知张小邪眼睛眨了眨话锋一转,续道:“但是晴天哥哥比你好看。我奶奶说,看到他笑,全身都舒服,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能忘记。”
瞎子闻言一愣,也想起在盘龙镇初见时,那个温和爱笑的解语花,的确如张家阿婆所说,那样的“晴天”,是非常温柔、非常舒服的。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摊牌摊得太早了,现在的解语花,对着他只会拔刀子。
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瞎子又是一巴掌呼在张小邪脑袋上:“别学那些的小姑娘犯花痴,光是看就能让人忘记烦恼的,那不是人,是人民币。”
张小邪撇撇嘴,摸着脑袋瞪他,边吼:“你羡慕!你嫉妒!你吃醋!你讨厌!哎呦……”
……
张小邪是来喊他去看解语花的戏的。台子搭在半山腰的平地上,离他们的屋子不远,瞎子被小鬼缠得没辙,只好跟他走。
黑瞎子对戏曲不是很有兴趣,更没研究,唯一一次亲密接触是几天前解语花半夜的练功。他回忆了一下,很多细节的画面都还能清晰地记起来,就觉得那些很像舞蹈的动作,其实也不是一点韵味都没有的。可惜他不懂风雅,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只是觉得好看,很好看而已。
戏台子有半人高,铺着大红色的地毯,上面摆着些桌椅类的道具,显然还没开始,但台下坐着等看戏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
张小邪撇下他自己跑到前面去找奶奶,瞎子站在人群后面看了一会,觉得无趣,就摸根烟叼着往后台走。他原意是想去看看李老,结果老头没找到,只看见了解语花——
他已经上完妆,穿好戏服,站在上台的楼梯边候场。一身艳丽的服饰异常华贵,花纹粗中有细,既大气、又精美。头饰和戏妆都很繁复,虽艳,但不俗,配上解语花纤细优柔的身段和眉梢眼角隐约的傲气,只觉得恰到好处。
剧务在有条不紊地布置场地,调整音响和道具。他似乎没什么事,也一点不觉得紧张,就靠在帘子边玩手机,瞎子看他下指如飞,就猜到是在玩游戏。
这样的人真是非常有意思,他唱戏、又喜欢现代的东西,他倒斗、也会出席高档的宴会。很少有人的生活能如此丰富,而他混迹其中,如鱼得水。
懒得过去打招呼,给彼此找不自在,瞎子看了一会就打算离开。正巧前面的锣鼓响了,每隔十几秒钟敲一次,是提醒台下的观众赶快坐好,戏马上就要开演了。
解语花听到声音也收了手机,他似乎不经意转头朝后台看了一眼,刚好见到瞎子优哉游哉走出去的背影。
准备上场的演员蜂拥靠近门边,在喧闹的大环境下,不知为什么,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看上去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孤寂,解语花出神地思忖片刻,才转身撩开帘子上台。
黑瞎子重新回到人群外围,戏已经开场了。
嘈杂慢慢平息,喧闹的人群逐渐被舞台上的表演所吸引,整个镇子,整个山区,很快只有一个唱腔在回荡。
这里的人是真心喜欢京剧艺术,所以他们的专注,是对台上艺人最真挚的回馈。而解语花心里一直都很清楚,真正懂戏的人不在北京的剧院里,而在民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李老头拍了拍瞎子的肩,跟他要了根烟抽。他似乎特别喜欢现在这样的瞎子,年轻、有生气,所以笑容又猥琐起来,瞎子眉头皱了皱,拿他没办法。
爷俩叼着烟,摆着同样的造型做贼一样窝在最角落的地方听台上的人唱戏。李老看了一会,就说:“这孩子,是顶好顶好的苗,可惜了,他不是专门唱戏的,不然早出名了。”
瞎子叼着烟,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怎么个顶好法?”
“真正的角,压的不是场子,而是势,”老头指了指台上,续道,“你看啊,一开始,他一唱,下面就没声,现在,就算他不唱,只站在那里,你也会不由自主盯着他看。”
“……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就是角。他从头到脚,从动作眼神到腔调,都是吸引人的地方,此时无声胜有声,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一点,这孩子确实不简单。”
黑瞎子拍拍老头的肩,让他别感叹了。他觉着幸好李老没看到那晚月亮底下练功的解语花,不然非死拉硬拽地把人留下来唱戏不可,毕竟要说真正的“无声胜有声”,那一场默剧,才是最好的诠释。
李老唉声叹气了一会,转头看看黑瞎子,又换了个话题道:“你能把你那劳什子的玩意摘了么,戴着黑漆漆一片,你能看到个球?”
瞎子一笑,作势张望了一下:“哪里有球?”
“你个混小子,”李老头拍他一巴掌,“京剧,戏妆行头都是有颜色的,你这样,跟关了灯有什么区别,白糟蹋人家辛辛苦苦在台上演给你看。”
“不是我不想摘啊老爷子,”瞎子给他递了根烟,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是下午日光太亮了。”
闻言李老一愣,没来得及说话,就眼睁睁看着他越行越远。
解语花曾说“有心就有缘”,但是黑瞎子注定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眼疾导致他完全无法忍受强光,所以解语花的假设,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他这辈子可能只会有一次用自己眼睛看戏的经历,而这个机会在那个月色很好的夜晚就仓促被用掉了。不过黑瞎子本人倒不是很后悔,因为如果没有解语花,他可能连用掉这次缘分的机会都没有。
☆、【拾】
庙会结束之后,黑瞎子以为解语花会继续住在李老家,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在自己房间的门上,看到了解语花留的便条。
那是张白纸,被一把水果刀钉在门上,高度和手法都很眼熟,黑瞎子一开门看到这玩意,就觉得后脖子一凉。
纸上潇潇洒洒写着几个字——
进山,明天
非常霸道的命令式,完完全全的当家风范,瞎子把纸扯下来,拿在手里边看边笑。解语花也从隔壁的房间出来,边走边折腾衣服扣子,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什么事,很烦心。
黑瞎子靠在门边,就问:“喂,你腿好了?”
“嗯,”解语花应了声,偏头看他,“戏我唱了,你也该履行答应的条件。”
“我以为我们是敌对关系,”瞎子挑了挑眉,“你还会跟我说话,我觉得很诧异。”
“交易是交易,关系是关系,”解语花抱着手臂,语气不算很友好,“我不会因为你喜欢我,就不追究你夜闯解宅的事,也不会因为你得罪我,而忘掉你欠的情。”
“我喜欢你?”瞎子故意断章取义。
“不是你喜欢我,难道是我喜欢你么?”小花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还是说你又喜欢我家宅子了?”
瞎子耸耸肩:“你这么不可爱,我宁可喜欢你家宅子。”
对话到此无疾而终,解语花心情并不好,他拿着手机出门,没再理会黑瞎子,而后者皱着眉目送他离开,也似乎想到些事情。
琉璃孙的儿子溺死在解家后院,这件事一夜之间传遍北京城,老九门都颇受震动。一时间道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家人头上,而身为当家的解语花,更是首当其冲。
这事处理得好,皆大欢喜,处理不好,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等待解家的将是灭顶之灾。
而解家与孙家之间,以前除了生意交往,私底下倒是也没什么很深的交情。所以这变故一出,两家的关系就突然变得非常微妙,端看这琉璃孙的态度如何。他现在是得理的那个,大众和舆论都站在他那边,所以他饶不饶人,解家都无话可说。
黑瞎子在解家出事的第二天下午就坐上了来盘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