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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屋子很古朴,唯一的装饰的就是摆满三面墙的书柜,医书、古籍、史书,比之镇上的图书室毫不逊色。
瞎子不敢点烟,就摸了一只叼着,随便抽了本盘龙镇的县志翻看起来,本没想着能有什么收获,最后也果然没有,他刚想换本小说来看看,就见李老拿着卷废纱布过来了。
“怎么样?”
“不严重,休息两天就能好,虽然太胡闹了,但是人还算聪明,下山的时候右脚没受力。”
“嗯。”瞎子点点头,把书胡乱塞回书架,被李老头瞪了一眼,又拿出来整平了好好放回去,边道,“那人就留在你这,我先走了。”
“急什么,来都来了,我顺便瞧瞧你的眼睛。”
“没什么好看的,还是那样。”关掉离自己最近的那盏灯,光线昏暗下来,黑瞎子摘了墨镜,李老头凑过来,翻了翻他眼皮,而后皱眉道:“虽然没有恶化,但也不见好啊。”
瞎子无所谓一笑:“没恶化就够了。”
“你真不打算做手术?”李老唉声叹气地倒了两杯茶,递给瞎子一杯,道,“我前两天在电视上看了,说是北京的大医院有新技术新设备,虽然有风险,但赌一赌还是值得的。”
“不用了,没事,”瞎子喝口茶,看着他笑,“我活不了那么久的。”
李老被他说得一梗,无语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瞎子,但还是难免可惜。
“算了,我不管你,但是你也别破罐子破摔,这世上多少盲人,还不都活得好好的。有空折腾折腾自己,眼睛那么漂亮,天黑了就别戴那劳什子的玩意,露出来透透气,没准哪天就好了。”
瞎子一笑,就凑过来问:“哪天?”
“这……”李老被他问得一梗,本想骂一句“混小子”,但看到瞎子望着外面雨幕出神的侧脸,就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柒】
解语花被称为“晴天”确实实至名归,他一进山,镇子就开始下雨,他一回来,就万里无云。抢收庄稼的镇民爱他爱得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又听说他被李老收去排演戏曲,顿时更是身价倍增。
而那天的暴雨之后,黑瞎子却像突然换了一个人,性格变化非常明显。
如果以前的他是不会笑,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只会笑,有点颠、有点痞,还有点漫不经心和慵懒,解语花就觉得大爷的这个人真会演,比那个守门去的张起灵还会演,不仅他自己被骗了,整个镇子的男女老少都被他给骗了。
就连最迟钝的张小邪也拉着阿婆的手心有余悸地说:“隔壁的黑叔叔,怎么越来越坏了啊……”
这天,黑瞎子顺路把解语花还放在老房子充电的手机和相机送过来,就发现病人压根不在房内,李老指着梯田最高处的祠堂告诉他,上那里去了。
黑瞎子悠悠闲闲地跟过去,就见解语花拄着拐杖,正站在祠堂门外休息,见到他来,有点意料之中的无奈。
这男人最近非常喜欢往他那里跑,若问为什么,他也不说,就看着你笑,好像有点不怀好意,又好像没有,搞的小花很头疼。他突然非常怀念初识时候的黑瞎子,那时候冷冷的,多酷啊,现在这痞里痞气的,实在难缠。
黑瞎子走到他旁边,就问:“这破庙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祠堂,不是庙宇。”
“哦,”瞎子偏头瞄了一眼,似乎没发现什么差别,但还是改口问,“那么这破祠堂有什么好看的?”
小花无语了一下,才回答:“但凡有历史底蕴的地方或多或少都供奉一些人,有的是佛祖,有的是关公,要不就是曾经对镇子或者整个国家都有巨大贡献的名人。这镇子那么大,就这一间涉及信仰问题的祠堂,里面供的人肯定了不得,自然要来看看。”
祠堂不大,年代也不算久远,而且几经修缮,所以其实也没有瞎子说的那么“破”。
正中的桌案上摆着一尊一人高的石像,看服饰大约是唐宋年间的人物,面容宽和、慈眉善目,手上拿着一本书。
桌前一块字迹斑驳的碑,从勉强能辨认出的文字中可以获知这是盘龙镇的一位名医,有“华佗再世”之能,而且仁义心慈、救人无数。
当年盘龙镇突发大水,暴雨半月不停,淹没了大半农田不说,还淹死了很多人和家畜。地方官治理不及导致瘟疫横行,就是这个神医在危境中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赠医施药,救人于水火。
盘龙镇的后人为了感谢他的义举,就建了这座祠堂。一开始是有病的人经常来祭拜,日子久了就逐渐演变成地方神明一般的存在,民生疾苦归他管、年成气候也归他管,说起来,也算是非常辛苦的土地公了。
对于这种与民为善的古人,解语花一向还是很尊敬的。拿了三支香点上,对这位名医拜了拜,最后看了一眼石碑,才在黑瞎子的搀扶下步向后院。
虽然碑文已经将原委说得很清楚了,但是他还是觉得有奇怪的地方,见黑瞎子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解语花就问:“你也看出来了?既然是名医,为什么石碑上、县志和古籍上,都对他那次水患前的生平只字不提?”
“书是人写的,既然有问题,自然是有人别有用心。”黑瞎子阴阴一笑,似乎觉得理所当然,“要么就是被人刻意抹杀,要么就是他原先只是平凡人,后来一夜成名。”
解语花琢磨了一下,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很耐人寻味。
胖子不是一天吃成的,医术自然也不可能突然间学会,除非他是神仙下凡,或者发现了什么《神农本草经》之类的无价天书。
边想着,两人已经来到后院,这祠堂后面,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篱笆墙围了个很大很大的圈,里面种着成百上千株相同的植物,看上去是花,但9月并非花季,所以解语花也不知道这栽的是什么。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旁边的黑瞎子突然说,听上去有点可惜,“据说三四月的时候,全部花都开了,漫山遍野的红,风一吹,整个镇子都是香的。”
三四月,解语花心里一咯噔,莫非……
“里头那神医跟你一样,姓解,平生最喜欢海棠,所以后人在他的祠堂后面栽了半山的海棠花。”瞎子偏过头,对着小花高深莫测地笑起来,“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会感兴趣。这个解神医是盘龙镇唯一一个已知的,成功破解了‘盘龙出水,功名天下’的人。”
解语花震惊地看着他,突然就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
黑瞎子带着他那意义不明的笑先走了,解语花站了一会,也反身迅速下山回李老的宅子。刚巧老头在家,他就抓着人问山顶上祠堂的事。
李老不紧不慢地给他换了纱布,拉他在院子里坐下,才慢悠悠地说:“那句话是汉代的一个风水先生说的,时间那么久了,谁知道是他招摇撞骗,还是真有这么回事。古时候都说不好的,算命的都是一句真三句假,说点好听的才有饭吃么。”
解语花点头应和,李老喝口茶,续道:“那句话一说出来,就有很多人来找盘龙,找来找去,屁都没找到。实话说,比起什么龙,我觉得我们这里的山,更像蚊香。”
解语花一听就乐了,话虽然俗,但在理,一圈一圈绕着的,不就是蚊香么。
“所以几千年了,也没见我们这出几个像样的大人物。这里的山秀气,人也秀气,没那么好高骛远,也没什么大志气,和和乐乐过日子就得了。硬要掰指头说的话,就是山顶上供着的那个。”
一听说到重点,解语花不禁坐直了身子,问道:“我听说他姓解,老爷子知道全名么?”
“不晓得,”李老摇了摇头,道,“书上没记载,老人提起来,也只是叫‘解神医’,原本的名字早就忘记了。据说是因为他的出身不好,原先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出名之后,大伙感念他的善心,就只字不提他的过去,渐渐地也就没人知道了。”
“那他和那八个字,又是什么渊源?”
“当年天灾范围很广,全中国没一块好地方。解神医治好了镇子里的人,就出山去了,据说后来四处游方救了不少人,朝廷还封了赏,所以就有人说,‘盘龙出水,功名天下’,他一定是解了这道谜,才有那么大的成就。”
听完李老的解释,解语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是至今为止获得的最有价值的线索,他终于摆脱了无头苍蝇团团转的状态,而有了一个可以追寻的方向。虽然这个故事太多疑点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