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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捅破了,如今再回头看,却是处处疑点。卓不群让他一日出京,是派他出去找援兵的,不是被罚,而是作为犄角之势牵制上官白!至于脸上的伤,不是迁怒就是障眼法,如此一来,卓不群此刻当与裘冲在一处!
弄清楚这一环一环后,莫斐心中豁然开朗——卓不群本就是一个有着至死地而后生的勇猛之士,如今不过是又一个北邙山而已。他肯定会打回来的,而且,是一网打尽地打法,让所有跳梁小丑都表演殆尽之后,才来收网捕鱼——
如此一来,他若打回来了,我呢?
我将被当成叛党一同处死?
还是成为上官白牵制敌人的保护伞?
当郝英雄再回到屋内的时候,正好看见莫斐一副呆呆地样子。明明望着门口,但看他走进来却一点反应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英雄连忙过去,抚着他的额头试温。而他一碰之下,手指立刻被人捉住了。
“英雄,你放我走吧!”
莫斐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灼灼地望着对方。
英雄不想他一开口便如此惊悚,一时间呆住了。下方的那张面孔上燃烧着蓬勃的生机,就连哀伤、愤怒和急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生动,如怒放的花儿。
“你要走?刚刚才安定下来,你……就要走?”
“我不得不走。”莫斐紧紧抓住英雄的手,急火道,“上官白要杀我,我要逃命!”
英雄眼皮子猛的一跳,艰涩道:“不会的,主公……主公他对你……他不会杀你的。”
“就算往日有什么旧情,也抵不过他的江山。说到底,上官和卓不群都是一类人!”
莫斐的目光如此锐利,像是一道白光,生生将英雄的心烧出一个洞来。他很想说不是的,主公不会杀你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心上像是忽然长出一丛毛绒绒的刺儿,扎的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莫斐真的很聪明,他聪明到连对自己的人生都有一种残酷的洞悉。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莫斐猛地抬起头来。当他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后,感激地狠狠捏了捏英雄的手,低声道:“事不宜迟,越早越好。”
英雄迟疑了一下:“可是,你现在的身子……”
“我还撑得住。”莫斐咬着牙道,“趁现在兵荒马乱的,正是走的时机。我怕他顾得上理这头的时候,就再也走不了了。”
英雄默然片刻,忽然重重地一点头,依旧用毛毯裹了莫斐,抱起来的时候低声道:“你继续装病,一切有我,你什么都不必说。”
莫斐点点头,拉过毛毯来盖住自己的脸,靠在英雄的胸膛上装虚弱。
然后,他感觉到英雄大步走了起来。出屋的时候果然有侍卫喝问道:“什么人?”
英雄屏声静气道:“主公要见此人,嘱我带过去。”
“可是主公走的时候明明说,他晚些时候过来……”
“你还要立个字据不成?”英雄冷笑数声,厉声道,“耽误了主公的事儿你负责?还不赶快备轿?难道要我一路抱过去?!”
那名侍卫被英雄怒目一瞪,顿时吓得找轿子去了。过不多时,莫斐便觉得自己被轻轻放进一顶轿子里,英雄也挤身进来,紧紧地搂住他。
莫斐刚想说不必这样,忽然一声“起轿”,又将他的话生生噎了回去。他被英雄搂着,小轿颠着,看似稳重却心急火燎的期盼着……
“直接去西便门。”
那两名轿夫也不明白轿中到底何人,既然官爷吩咐了,那就这么做吧。途中遇到巡逻的侍卫,英雄也不显身,只用剑尖挑了一个牌子从帘子递出去,而后就听见一声一声的“放行”。如此一直出了宫门,莫斐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落了下来,顿时发现浑身汗湿,手一直被英雄握着,掌心里也是湿冷一片。
“英雄,谢谢你。”莫斐低声道。
“是啊,你真该谢谢我。”英雄喃喃低语着,忽然丢开莫斐的手,“剩下的路该你自己走了,我只能到此。”
莫斐扯开掩住头面部的毯子:“过不多时事情就会败露。你不如跟我一起逃罢。”
英雄看着他,不应声。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仿佛千帆过尽。不知为何,他脸色突然一变,抓住莫斐冲出轿去,只一步就跃上了对面的房。莫斐心中一惊,手忙脚乱地褪去伪装,刚一回头,就看见上官白坐在一溜琉璃瓦的上面,娴雅的姿态好比正在吟诗作画。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民居上的两人,唇角微微带笑,眼神阴冷似蝎。
“很好很好。”上官白啪啪地鼓着双掌,“逃得挺快的。你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莫斐只觉得对面那人的笑容让身体里的血液全都凝结如冰,连舌头似乎都冻木了,言语不能。而这时,一个人影闪在自己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去:“主公,莫斐已完成他的使命,还请主公放他归去。”
上官白只是笑:“他既已完成使命,当听朝廷封赏。如此张皇逃命,又是为哪般啊?”
莫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莫斐不过为私人恩怨做事,算不得大功。今日也仅求能囫囵个的从这皇城里走出去,还请皇上成全。”
上官白摇头笑叹,声音幽幽传来:“莫斐啊莫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若在宫中乖乖呆着,朕自有好果子给你吃。可是你却拐着我的亲随私奔,如此一来,不就成了双人叛逃了么?”
莫斐脸色唰的一下白了——难怪这一路逃得还算轻省,原来他早已安排下一箭双雕之计!上官啊上官,你刚刚大权在握,便是一个不留了吗?!
英雄跪在前面,身子一动不动,甚至连语气都如同铁棍般刚硬不屈,一字一句送了出去:“违令之事英雄一力承担,求主公放莫斐离开。”
说话间,他忽然身子如鬼魅般跳下屋去,只听见下面“啊啊”两声,已是有人着了道。莫斐脸色又变,这才知道原来上官白一边好言好语与他们演戏,一边安排了人手四面包围。英雄起手刀落力毙两人,上官白脸色也不由变了变,冷笑道:“郝英雄果然好武艺,原来朕从雪地里抱回你这条野狗崽子,就是为了让你咬朕的!”
郝英雄此刻站在宫墙与民居之间的巷道内,四面围敌,孤胆一人。他闻言后呆了呆,仰望着如同在九天云外的上官白,一字一句道:“主公大恩,英雄从不敢忘,只是……只是……”
上官白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厉声道:“你好好低头看看吧!看看你手上沾着地都是谁的血!他们都是东府的影卫,是跟你同吃同睡,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你为了自己的淫心贱行,竟可以背叛主公,斩杀兄弟。郝英雄,你这个畜生,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英雄茫然地低下头去。垂在脚踝旁的面孔生疏而又熟悉,却已变成毫无生气的惨白。他身子越来越抖,越来越抖……
“英雄,别听他的!那些人只是走狗,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走狗!”莫斐趴在瓦上痛声疾呼道。
而上官白亦低头看着他,忽然转过妖媚魔声:“郝英雄,你好好想想吧。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这一辈子,跟着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好个痛心疾首,好个悔不当初。
英雄忽然间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下,尘埃腾起若雾。
“我……对不起主公。”
上官静静看着他,居高临下地。
“还有你冤死的父母。”他轻轻补充道。
“上官白!你这是要逼死英雄吗?!”
莫斐只来得及大喊出这一声,却已见英雄倒转剑尖,对准胸膛插了进去。他的宝剑是如此的锋利,曾多次爱不释手地擦拭过,炫耀过,而今它夺走的最后一条生命,却是它的主人。
英雄一剑扎在死穴上,瞬间倒地毙命,就算大罗金仙在场也回力无天。他死得如此坚决,就好像谁在用鞭子抽着他的灵魂一样,将他对尘世的最后一点留恋都抽得干干净净,连个渣滓都不剩了。
莫斐泪水汹涌而出,对着上官白大吼道:“你逼死了他!”
“住口!”
上官白原本一直低头看着英雄,此刻却忽然抬起头来,眼中喷出怒火,对莫斐厉声道:“你明知道他有忠义之心,还逼他带你逃走!你只为自己活命,却让他身负道义煎熬,违背父母遗命!他的死,根本就是你害的!”
莫斐只觉得浑身精血倒流,一股一股的血气猛烈冲击着头部,天地一片摇摇欲坠。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英雄决定带他逃亡的时候,就已经明了死志。
“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