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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斐没由来心中一紧。他忽然想起了北邙山外,卓不群骑在马上,那遥远而冰冷的目光。
上官白和卓不群,根本就是一类人。
而且,谋反的时间竟然连容止都知道了,英雄又或者王爷却从来没透露给自己——莫斐一时间只想笑,一时间又觉得彻骨的寒,而最终,他只是用力把容止搂在自己怀里,轻声道:“我知道了,这世上,只有容止你对我最好。”
“英雄也尚可信赖。”容止看见莫斐眼中闪过一道狐疑,依旧坚持道,“只是他心中也有一个结,所以他不能露太多。可是,你要相信他在最危险的时候,一定会舍身救你。”
“可是他不欠我的,我也没什么给他的。”
“他喜欢你。”
莫斐张大嘴巴半天都发不出一个音来,今天的焦雷一个接一个落在头顶上,轰得他体无完肤。
“我和他是同病相怜,所以走得很近。倘若没有你,也就是路人了。”
“为什么你们……我……”
容止挣扎着用手捂住莫斐的口,吃力地摇摇头道:“我们都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就是莫大的欣慰了。”
“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
当莫斐从屋子里走出去的时候,英雄就站在门口守着,闻声转过头来。于是,他就和天光一起,耀眼地落入莫斐眼中。
他是一个很谦逊的人,掉在人堆里都不太好找,但是他身负绝世武功,而且誓约忠诚。
我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四籍当中的最下等,可是为什么却有这么多人喜欢我?
而且更可笑的是,我有这么多更好的选择在,却依旧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莫斐走到英雄身边,轻轻道:“方才你一直守在这里?”
英雄摇摇头:“刚才去见了一下主公,然后才过来的。”
莫斐抬起眼睛来,想从他眼睛里读懂更多,而他读到的只有满眼疲惫。
他心中有一个结,容止这样说,他心中有一个忠君却又情长的结。
溜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又被咽了回去,既然英雄没有主动提,那他也就不再问——不想再为难他。
“那我们走罢。明日再来。”
英雄看着他,目光里有一堵无形的墙:“主公说,他在花树下独饮,等你过去。”
莫斐一时间很想笑,花树下应该不是一个适合谈杀戮的地方,那谈什么?谈思念?谈感情?谈他那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心?
可惜啊,本小爷没功夫陪他穷耗!
莫斐毅然转过身去,一边疾走一边低声道:“你转告主公,大业未成,不敢差池,柏斐恕不领命授意!”
等到了宫中,莫斐依旧先去向皇上复命,并把在福王府中的经历告诉了卓不群,只是略过互赠礼物一节不提。
卓不群坐在案前正批阅奏折,闻言抬起头来,道:“你心善,又念旧,本是好的。既然他病得这么重,那这几日你便多走动走动,常去王府里看看罢。”
莫斐心下感激,眼眶里滚着泪花儿道:“谢主隆恩。”于是便趴在地上磕头。
卓不群顿了顿,又接着道:“今儿你出去的时候,朕隐约看着你腰上似乎挂着什么新鲜玩意儿,怎么回来便没了?”
莫斐一怔,心想他定是说的那只熊牙寿龟,顿时心中大跳,一条冷冰冰的汗水沿着脊窝缓缓流下。他把头垂在地上,咬牙坚持道:“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刚才出去的时候不知道落哪儿了,我也没费心去找。皇上若是喜欢,改天我再捣鼓几个出来,送给皇上做个玩物吧。”
卓不群的目光久久的落在莫斐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下头去,淡淡道:“既然是不值钱的玩意儿,那丢了便是丢了。只是下次表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也弄丢了。”
莫斐心下乱跳,连忙伏低称是。
卓不群也没再多说什么,便让他退下了。
于是四境无声,过了多时,旁边伺候的公公才迟疑着提醒道:“皇上,常在这是刚从福王府回来……”
卓不群立刻道:“朕知道。”
“那东西真是丢了也就罢了,倘若不是丢了……”
“朕知道。”
“……请恕老朽废言……”
卓不群笔下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下笔,叹出一口气来。
“安排一下帝舆,朕欲往空妙寺走一趟。”
公公顿时吃了一惊:“皇上,现在夜深露沉,打扰空妙大师不太好吧……”
而这时,卓不群已经披上外袍站起来,灯色下一双眼睛比夜更深,比星更亮。
“若不是刻不容缓朕也不会去找他。”
“再晚,再晚只怕什么都不用做了!”
于是,一支车马低调地于凌晨时分,驶出了皇城,一路奔东而去。
车行一个时辰以后,平原渐渐过渡到丘陵,又逐渐过渡成高山峻岭。在越来越深的密林和陡峭的山路,后来连车也拉不了了,一行人又换了小轿,运起轻功飞奔而去。终于,在太阳露出天边之际,皇帝卓不群终于站在了空妙寺门前。而他的老师,大学士韩丹,如今的空妙大师,已在门口恭迎圣驾。
空妙大师从台阶上往下看去,只见一个清瘦劲拔的身影自小轿中钻了出来,并不急着往上走,而是抬起眼睛仔细端详着,目光极深,极远,令人捉摸不透。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总觉得当下站着的不是当今皇帝,而是当年梅树下恭敬温良的少年,微微龙阳之姿,浅浅娇羞而笑,眸中一片柔和清淡的润泽光芒。
只是,时光荏苒,他不再是太子昊华,而自己也不再是帝师韩丹。他不常过来,但每次过来,似乎都带着深深地疲倦和浑身的杀戮之气。而唯一不变的,就是面对自己时的恭敬温良。
他仍当他是老师,是指引迷津的智者。
“学生昊华拜见恩师。”
“阿弥陀佛,施主清晨出往,所为何意?”
卓不群笑了起来,他真心笑起来的样子,同十六岁时一样一样。
“忽然棋瘾犯了,想找恩师对弈一盘。”
于是堂前石桌落座,苦茶两杯,线香缭绕。两人端坐如松,落子有声,寒山寺内一派平和静心之意。
除了偶尔的对话之外,真是安静,超脱世事的安静。
“皇上此番前来,当是有事吧。”
“何以见得?”
“皇上上次来与贫僧对弈,虽失之平衡,然锋芒毕露,敢打敢拼,棋力十分卓越。然这次下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心中当有极大地心事。”
卓不群身子顿了顿,然后缓缓放下一子。
“但有一事,望恩师能为学生解惑。”
“帝威,是不是只有靠残暴才能使之?”
“皇上认为自己残暴么?”
“……曾经有一个人,职责我不够仁义……”
“只是一个人吗?”
空妙大师指着星位上一粒孤立无援,眼见着就要被吃掉的白子,轻轻敲了敲。
“你看棋盘上的这一子,苦苦挣扎,强敌环饲,眼见着就要被吃掉。如果我是这粒白子,转眼性命之忧,不见全局之观,必然怨天尤人,谩骂诋毁,以为这个天下有失公允。此为偏于一隅者的想法。”
空妙大师手指一挥,又转到棋盘另一边,那里有一片正在做死活的白子,倘若再下厚一点,这片棋便活了,否之,则全为弃子。
“皇上是否舍不得这一片棋子?”
“学生以为,这片白棋尚有可活的余地。”
“倘若我不做纠缠之意,而专攻皇上的腹地呢?”
空妙大师忽然从棋盒中取过一子,“啪”的一声敲在棋盘上。
这一击,夹风雷之势,若雷霆万钧,激得卓不群心中一颤,眼前顿时浓黑如血。
“皇上,古往今来多少明君,尤其是开国皇帝,往往手中血落成黑,身后尸骨成山,然他们依然被千秋歌颂着,只因为带来了太平盛世。若暴虐能镇压妖邪,残忍能诛杀乱党,能让天下苍生过上平和安定的日子,就算帝君为此背上千古骂名,仍可为之!”
“只因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卓不群唇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事实上多年来他也一直身体力行着,在这个世间留下强势之君的评语,只是……只是……
“难道为君者,就真的只能做孤家寡人吗……”
卓不群抬起眼睛,他脸上的表情连空妙大师都为之动容。那不过是一瞬间的软弱无力,只在这里,只在这荒山野岭间悄悄绽放过。
就好像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