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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拦截军船的小渔船也乱成一团,渔民的家小都在镇上,明军掩杀而来,岂能不殃及池鱼,不少渔船已有调头的迹象,李维正见形势转向有利,他立刻命百户再喊上几句。
“前面渔船听着,我们大人见尔等可怜,不忍汉人相煎,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速调头离去,不追究你们罪责,否则,决不再轻饶。”
他连喊了几遍,海面上的渔船终于开始调头让路了,渔民们心急如焚地向岸边驶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的妻子儿女,海面上变得空旷了,大明水师呈扇形包围了倭寇的海船,火炮轰鸣,硝烟弥漫,这一次明军配备的是开花弹,这是京师宝源局特别制造,用于海战尤为犀利,与尚是冷兵器时代倭寇相比,明军的火炮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一时海面上爆炸声接连不断,碎木横飞,倭寇被炸得肢断躯残,鲜血染红了海岸,顷刻间,三十只艘倭寇船只便沉没了大半,巨大的宝船更是横冲直撞,一连撞翻了四五艘逃出包围圈的倭寇小船,海面到处是挣扎呼救的倭寇,却被冷冰冰的箭一个个射死在海上。
剿灭倭寇的战役进行得十分顺利,盘踞在平安镇的一千五百名倭寇只用了半天时间便已清剿完毕,除了数十人逃入深山外,其余大部分都死在海上,陆地上也死伤四五百人,被俘虏一百余人,但枪炮不长眼,也有两百多艘渔船逃避不及在战争中翻沉,李维正当即下令,将一百余名战俘全部处决,人头带回京城邀功。
但李维正随即便遇到了麻烦,怎么处置平安镇的渔民?这一带聚集了三千多户从澎湖列岛和福建沿海逃来的渔民,老老小小足有一万五六千人,按朱元璋颁布的禁海令,违令下海者死,既无法将他们运回去,那这一万多人应当就地枭首,可若杀掉他们,也就意味着台湾岛上的第一批汉人开拓者就将消失了。
李维正站在宝船上默默望着被驱逐到海边的成千上万的男男女女,许多女人还抱着孩子,年轻人搀扶着年迈的父母,他们站在海边,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和衣襟,他们十分安静,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目光,他们都是无辜的普通百姓,曾经是大明子民,为了生存而背井离乡逃到这片没有禁海令的土地上,他们的动机远远没有达到背叛自己国家的程度,他们的动机很简单,只是为了生存,为了延续祖祖辈辈的生存方式,况且连倭寇都能容忍他们,他李维正又怎么下手屠杀自己同胞。
“大人,狠下心吧!若不杀了他们,大人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一名属下低声劝他道:“大人,你若不杀他们,将前功尽弃。”
李维正心中矛盾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放过这些渔民,他将无法向《文》朱元璋交代,事实就《人》摆在面前,这些渔民《书》并非是被倭寇掳来,而是他们《屋》躲过大明的海岸水师,携家带口逃到这里来,换而言之,他们就是罪民,按照朱元璋严酷的海禁律令,他们都犯了不赦的死罪。
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跑来禀报道:“大人,林潮的父亲跳海自杀了。”
李维正浑身一震,他的眼睛里迸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林潮父亲上船后的沉默和忧伤,他知道自己给明军带路的结果就是让明军屠杀千千万万和他同样命运的渔民,良心的谴责只能让他以死来解脱了。
“传我的军令,士兵全部上船,立刻返航!”李维正终于下达了命令。
“大人!你不能这样走。”
几个手下都慌了,他们连声苦劝道:“大人,你放过这些渔民,将陷自己于危险的境地。”
“你们不要说了。”李维正一摆手打断了他们话,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绝不能屠杀自己的同胞,一切责任都由我一人来承担吧!”
半个时辰后,大明船队终于起航了,忽然,船上一阵轻微的骚动,许多官兵都向船尾跑去,他们都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岸上的一万多名渔民没有离去,他们全部竟都跪下了来,一万多人跪在海滩上的情景令人强烈震撼,李维正慢慢走到船尾,他默默地凝视着海岸边黑压压跪满了一地的渔民们,他看见了许多被父母强行摁在地上给他下跪的孩子,孩子!他们会将汉人的开拓之火延续在这座美丽的宝岛上,这一刻,李维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他的心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或许他会成为朱元璋的罪人,但是他却不会成为历史的罪人,他无怨无悔!
……九月初,蓬莱水师终于返回了浏河港,李维正命亲卫先去兵部交送倭寇首级和战报,又命船队护卫今年的最后一批军粮北上,他自己则骑马和十几名亲兵返回了京城,他要亲自向朱元璋述职,两天后,李维正再次回到了阔别近十个月的京城。
他是中午时分从聚宝门进城,和年初相比,京城里似乎变得更热闹了,花市大街两边各种商店林立次比,货物丰富,朱元璋开放商籍的措施开始进一步见效了,而且商店中的物品似乎也变得鲜活了,可以看见四川的蜀锦、苏州的吴绫,也有来自广东肇庆的端砚和来自西北的皮革,不少都是大户人家用的上等货,虽然和朱元璋所倡导的俭约朴素有些不符,但却实实在在地让人看到大明经济的发展。
走过花市大街,在徐府街路口时,李维正忽然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他向左右张望一下,只见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拉起,一人在向他招手。
“李大人,是我!”
李维正认了出来,竟是御史解缙,他连忙催马上前拱手笑道:“解御史,真是巧了,在这里遇见你。”
解缙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他向左右看了看,便压低声音道:“李大人,你要大祸临头了,怎么还象没事人一样?”
“出了什么事?”李维正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吧!”
李维正沉吟一下道:“前面府东街的顾记糕饼店是我亲戚所开,我在那里等解御史。”
大街上人来人往,李维正调转马头便继续向行驶,片刻便来到了顾记糕饼店,旁边的铅笔小店今天没有开门,而顾记糕饼店和年初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客人依旧排成长队,糕饼也仍然限量制作,十分紧俏,或许这就是一个品牌的必由之路,守得住品质,耐得住寂寞,眼光长远,积累了十年二十年,它自然就成了品牌。
李维正还没有下马,正在店里忙碌的表妹顾英一眼便看见了他,她立刻丢下手中活计,惊喜交集地跑了出来,“表哥,你几时到的?”
和年初相比,顾英也略略长胖了一点,但眼中也多添了几分商人的狡黠和精明,她今年十八岁了,依然云英未嫁,她父母也为她的终身大事焦急起来,相亲了几次都未成功,从一般人家的女儿不同,顾英是家里的顶梁柱,她的出嫁就是顾家的最大损失,所以最好是能找个老实肯干的上门女婿,把女儿留在顾家,想得虽好,但首先是要女儿喜欢,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样的人。
李维正回头见解缙的马车正远远跟来,便对表妹道:“我刚到,要在你这里见一个重要的客人,看见那辆马车了吗?等会儿把马车中人领来见我。”
顾英见表哥有正事,她不敢怠慢,立刻将李维正领进了店内一间会客室里,给他倒了一杯茶,“表哥先坐着,我去领他进来。”
顾英匆匆去了,李维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心里在想着解缙所说的大祸,他知道解缙说的应该不是放过小琉球岛上渔民一事,这件事情要暴露至少也要一个月之后了,解缙说的要么是炮轰釜山,要么是琉球三国一事,后者的可能性居大,他离开琉球本岛南下时曾给朱元璋上过一本奏折,提出了移民于海外的观点,或许就是这一点触怒了朱元璋,但这不过是他想在大明竖立海权意识的一次试探罢了,朱元璋的发怒在他的意料之中。
对于如何劝朱元璋放松海禁,李维正也反复掂量过其中的风险,他是个很现实的人,不会走死谏这条路,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关键是要讲究技巧。
他知道朱元璋是一个有作为的君主,在怒过之后必然也会有所考虑他的劝谏,所以李维正采用了‘卸力’的应对策略,在离开琉球三国时便派人给朱元璋送去报告,让他怒而找不到人,再让他在发怒中对自己平倭寇又有所期待,经历一段时间后,他的怒气就会慢慢消去,自己再及时送上消灭倭寇的战果,这样一来,朱元璋对自己的怒气一卸一抵就消掉了一半,就算无功,至少也不会被推出去砍了,然后他还有杀手锏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