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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码,在到达军营的第一天晚上李孟就知道,在涡水的北岸有一个刚荒废不到两个月的砦寨,涡水北岸的地势是由南向北缓缓的高起,差不多几百步的长度,但也不算是太高,人马走在上面不会感觉到疲惫,可能体质虚弱的人,走到坡顶会稍微感觉到吃力,这就是这个样子了。
但这个地形谁先占据,谁就有占据了先机和地利,李孟到达军营后,短短的休整了一晚,就立刻命令全军拔营去往涡水北岸布阵。
这把总杨战的运气真是好,若是大军晚来一段时间,整个的队列恐怕就要被冲垮打散,那些在马上的士卒还能跑掉,下马拿着火铳的士兵可就未必能逃掉几个,全要死在对方骑兵的冲杀之下。
而且说实话,那五百名闯军骑兵仍然有机会杀死大部分官兵马队,但看见徒然出现的官兵主力,这些闯营的骑兵必须抓紧回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大营,这等的战报,可是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可这已经是晚了,既然山东兵马的主力就在这里,那等于确定了战场就在此处,闯军的大部队已经失去了选择战场的权力。
因为这次的背弃约定,来豫东攻击,豫东的粮草和积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李自成要和这支逼自己签订城下之盟的军队打一仗,确定今后进退的范围,他现在已经打算的很好,双方的军队规模相差的太大,先不说自己胜利的把握很大,就算是失利,对方也没有打垮自己的能力。
在来到这涡水北岸之后,胶州营再也没有重新派出探马,除却在大营周围三十里的范围内布置下警戒的骑兵之外,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的骑兵都是在军营之中休整,大军则是在那缓坡后面扎营。
马罡、赵能、陈六几人都是轮换作战,王海和汤二却整天的跟随李孟东征西讨,这些人就是胶州营武将的核心。像是后起的张江、魏力、江显绰等人就要差一点了。
军帐议事,也就是这些人能够进入,特别是机密的要事,帐中坐下的人也就是两位,一个帅案之后的李孟,还有一个坐在下首的陈六,张江站在陈六的对面,而王海和汤二按照老规矩还是站在李孟的身后。
“前次在赵皮寨渡口把郝摇旗逼退了几十里,然后李自成派人找本将订约,说是只要本将镇守山东,他的军队永远不踏足开封,归德两府,天下人都说这李闯无信,还真是不假,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就朝着进开封,朝着这归德府来了。”
一方总兵和闯王这等反贼定约,大逆不道、诛灭九族的罪名,这都是实打实的,可李孟却这样满不在乎的说了出来。
王海和汤二以及当日的马罡、赵能都是参与了这次的定约,早就是知道此事,李孟说起来,他们两个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然听着。
陈六却有些惊讶,开口说道:
“我说那闯贼前段时间怎么缩手缩脚,不敢东进北去,原来是和大帅这边定了约,这闯贼眼下和罗汝才合兵一处,自觉地天下无敌了,那还会把咱们山东兵马看在眼中。”
说到这里,陈六抬头看着李孟还有身后的那两位,带着些恶作剧的神色,嘿嘿笑着说道:
“这次正好打他个狠得,让这些陕西河南的蟊贼知道咱们山东兵马的厉害。”
王海和汤二也跟着笑起来,这两年来一系列的出外征战,让胶州营的将领们对自己都是极为的有自信,虽然山东兵马一向是低调,可内部都已经认为自家的兵马是天下第一,不过这李孟话虽然说的随便,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瞟了站在边上的张江一眼。
张江一直是背手肃立在一旁,没有什么表情,可他的手心、后背却都是微微的见汗,李孟说的那些他很吃惊,但更让他心慌的是李孟那无意的一瞥。
作为军将,跟着大帅在地方上抢地盘,和其他的官兵火并,这都是小事,大明天下的官兵,没这么干过或者没被人这么干过的可是很少,而且那些兵丁连个军饷都不发。
山东兵马可都是足饷,即便是那些庄丁出身的兵,一家老小也都是勉强混个温饱,这些庄丁在军队之中也能吃饱饭,就冲足饷饱饭,还有充满荣誉感的制度,去火并友军,去抢地盘,大家都是毫不犹豫的去做。
张江是世代的军户出身,还是在卫所中有一定地位的军户出身,对大明朝廷还是念着些好的。
李孟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大逆之事,张江心中还真是难以接受,但他也知道之所以当着他面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把他当作自己人,另一种是用来试探他对这个团体到底到忠心到什么样的程度。
那一瞥很说明问题,陈六说完之后,军帐之中有些安静,不知道为何,张江却觉得军帐中的这几个人都是在盯着他看。
对朝廷忠心耿耿,卢象升、杨国柱这样让人心凉的例子在前,想要蒙混过日子,左良玉和贺人龙的手下好像是乞丐一般,在胶州营呆的时间长了,觉得要是如那等军将一般,真是体面丧尽。
投靠闯军,投靠流贼,做官兵这么久,已经是都司的位置,按照胶州营的升迁规矩,做游击,做参将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要知道张家最大的也不过是个千总,还是当年在山东平弥勒作乱赚来的军功。
“跟着你家大帅,咱们张家的荣华富贵几代人都能无忧,你叔叔我总觉得这事情太稀罕,肯定是你爷爷做了什么大善事,要不就是祖宗的阴德落在你身上了。”
在这样有些微妙的时刻,张江莫名想起来他叔叔和他说过的这番话,利害权衡,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张江很快就是打定了主意。
上前一步,抱拳说道:
“大帅,眼下的闯贼把陕西总督傅宗龙收拢的陕西边兵全部的接手过去,又有罗汝才的兵马和他合流,他的实力和几个月前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这话都是随大流的话,不过李孟却有些宽心,笑着说道:
“张江,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张江又是弯弯腰,环顾一周,朗声地说道:
“闯贼实力如此,心气和以往定然是不同,我军虽强,但若是仅仅逼退或者小胜,闯贼必然以为我军不过如此,只要仗着人多和我军消耗起来,也是个麻烦,我山东兵马所图,应不是这泥潭一般的河南。”
张江顿了顿,看见李孟脸上的神色,心中大定,在那里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一战,我山东兵马不应留什么分寸,而应该全力的出击,彻底的打疼闯贼,以他们现在的规模,咱们这次所来的兵将打败他容易,灭他却难,断闯贼一臂,让他不敢在触犯我军威严,却依然横行中原,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两全其美,这美的肯定不是大明江山和朝廷,张江这么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固然是好的建议,可也有表明心迹的意思。
军帐中又是稍微的安静,不过在这个安静中,兖州都司张江却没有方才的紧张,而是颇为的坦然,李孟和陈六对视一眼,站起来哈哈大笑,很是愉快,大声笑着说道:
“果然是我老营出身的军将,用起来贴心,想事情却也明白,说的不错,诸位,传令下去,与闯贼一战,人人当奋勇向前,不可退后!”
这句话说完,坐在椅子上的陈六也是站起,和屋中的诸将一起抱拳躬身,齐声说道:
“遵大帅军令,勇猛向前,决不后退!”
第322章 李家坡,炮灰填河
在涡水北岸的那个战场,叫做李家坡。
八月十九那天,前几日纷纷扰扰的局面突然间变得安静了,双方的骑兵反反复复的一触即退,再也没有那厮杀的血腥,双方都勒着马缰,保持了最大的克制。天空虽然透亮得很,连一丝云彩都看不到,却总让人感到一丝黑云压城一般,凝固的空气好像塞满了胸腔。空气中仿佛淡淡的有一丝腥味,这是死亡的味道,死神的镰刀已经开始挥舞,无数的人命将会在未来的几天里会像麦子一样被收割。双方的士兵虽然平时也都浑浑噩噩,但此刻也都感受到了所谓的紧张,营地里的厕所,现在居然都开始排起了队。数十万大军在涡水两岸对峙,双方都保持了一种反常的安静,谁也不愿意大声说一句话,也不愿意大声喘一口气。
仿佛是感受到了这股压抑的气氛,一向是清澈的涡水开始变得混浊,而布置在四周的警戒骑兵开始频繁的和对方的前哨发生接触,无数次追逐战爆发了,但是在真正的战斗爆发之前,追击者都克制的选择了退却。大战将至,最需要的,是保持信息的通畅,让自己无谋的陷入缠斗,只会给大军造成不必要的危险,对于这些老练的军人来说,首功虽然重要,但是胜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