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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服色华贵的中年武将在军帐中恭恭敬敬的禀报说道,看他的袍服却是满清和硕亲王服色,这可是满清八旗中贵族的最高等级了,能让他这么恭敬的,自然也就没有其他人了。一名细眉细眼,看上去温和可亲,让人不自觉觉得信任的胖大汉子正坐在上首,手中拿着个白毛巾捂住口鼻,闷声笑着说道:
“济尔哈朗,你做事稳重,历来行兵打仗,都是细致妥帖,朕是放心的,锦州和松山这两处,只要是牢牢困住,大明的北面恐怕再也不会有什么能打仗的兵马了。咱们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在这周围反复打仗,这松山也是来了多少次了,这一次朕起倾国之兵,总算是能把这天下之事做个了局。”
能在这亲贵大将扎堆的营帐里这么说话的人,当然只有皇太极,大金国的天聪汗,大清朝的英明睿智,带领着大家从苦难中奋起,以小搏大,开国建基的崇德皇帝陛下。前几年的皇太极还颇为的健壮,可现在的他,却显得憔悴了不少,就算是和这些大将说话的时候,也是拿着毛巾捂住口鼻。
此番陛下英明,诸亲王神勇,大家戮力为国,大破明军最后的精兵强将,营外的那些清军将领都是轻松愉快。若不是军纪森严,早都是顾不得需要,要且歌且舞了。可在这军帐之中,这些最顶尖的贵戚大将,却是人人都是神色凝重,不时的看着皇太极的脸色,而几名侍卫和医官一直是站在皇太极的身后。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太极缓了口气,把毛巾递给身边的侍从,立刻有一位侍从拿着新毛巾送了上去,换下来的这块毛巾,已经是血红一片。
边上站着的一名年轻人看着这毛巾,说话的声音里面已经带上了哭腔,上前几步急忙地说道:
“皇阿玛,这里有儿臣们在就好,皇阿玛龙体要紧,你身体安康才是咱们大清国最大的事情,您还是回沈阳去慢慢调养吧,这些许收尾的小事,儿臣们一定妥妥帖贴的办好,不敢劳您老人家伤身。”
皇太极疲惫的笑笑,摆摆手,强打着精神开口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不过是血气盛,鼻血流个不停而已,这可是因为你皇阿玛身体健旺,病人怎么可能像阿玛这样血气旺盛。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娘们一样。豪格,你也是掌旗的大臣了,下面大大小小那么多人,眼睛都盯着你,你也要拿出个亲王贝勒的气魄来。”
郑亲王济尔哈朗已经是站到了一边,敛着眼眉,好像没听到一样。他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苏尔哈赤的儿子,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的弟弟,父兄都已经被圈禁而死,而他还活着,一是靠了父兄拼命撇清他,二就是靠了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这三不真言。
皇太极用干净手巾捂住口鼻,眼睛没有看军帐中那些亲王大将,视线却通过军帐门口望了出去,在他这个位置,隐约能看见松山城的一个轮廓,皇太极定睛看了半晌,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这营帐中所有军将,含糊不清的喃喃说道:
“等锦州和松山城开了,大事也差不多就确定,这天命果然是在我大清……”
下面的济尔哈朗、豪格、多尔衮等人都是非常的知趣,听见这句话,刚要齐声的恭贺颂圣,外面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一身功名也都是来自马上,都是精于弓马,自然知道这马蹄声是朝着大帐的方向过来,人人心中都是一凛,心想莫非那里有什么大事发生,要用这等急促的送信法子,难道是锦州出了变故,还是山海关方向又有强军来援?大军虽强,可毕竟是空国而来,陛下可是举国搜罗,十四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丁男都被搜罗起来从征。这么极限的动员,不可能维持太久,所以现在正在把那些年龄太大太小的兵丁都遣送回去,眼下要出什么变故,虽然不会影响大局,可也会手忙脚乱。正如众人预料,马蹄声在军帐外停下,一名轻骑急匆匆的军帐内走来。
这轻骑是个佐领,也就是满语的甲喇额真,这个级别的军将居然是来送信,整个军帐内的人都是紧张异常的盯着,那佐领却是手脚并用的,异常狼狈的半跑半爬的到了御座之前,那佐领乱七八糟的胡乱磕了个头,歪戴着帽子抬起头带着哭腔地说道:
“陛下,陛下,宸妃娘娘快不行了……”
满军帐的人都是哗然,他们自然知道这“宸妃”在皇太极心中的地位,皇太极更是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震惊之下连手中的毛巾也是掉到了地上,鼻血不断的从鼻孔处流淌下来,把他身上的九龙褂前胸的正龙都燃红了,边上的亲兵想要递过毛巾去擦拭,却被皇太极一把推开。
“备马,备马,朕要回沈阳。”
皇太极在松山之战的前年就有了这个毛病,情绪一激动就流淌鼻血,到后来,甚至是动作过大,或者是休息不好,也是鼻血流淌不止。
知道洪承畴率领十三万大军出关,皇太极率兵急进,六日急行六百里赶到松山和明军对峙,这一路上就是拿着头盔接断续流淌的鼻血,旅途劳顿他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差了,到了松山接仗,流水一样的军情不停的涌来,传令的兵将也是脚不点地一样的奔走,皇太极身为主帅,自然更不得休息,这身体实在已经到了撑不住的时候了。
关外的将近一半兵马溃散,洪承畴和剩下的兵马被围在松山的消息,随着那些溃败回山海关的官兵一起传到了关内。
原本以为“攘外必先安内”,流贼是心腹大患,鞑虏不过是疥癣之疾的那些文武重臣,人人目瞪口呆,惊恐异常。
原本在山海关的东北还有锦州、松山一系列的堡垒和据点,有足够大的战略缓冲,让满清的兵锋无法到达山海关一代,但这一仗打完之后,明军只能是在山海关一代布置防线,山海关虽说是天下第一关,可这里根本并不是值得信任的防线,再进来,可就是大明的腹心之地。
眼下要做的就是在山海关一带布置重兵,严密设防,但大明在北直隶、山西、河南一带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调动的兵马了,京营倒是有几万人,可都是无赖闲人组成,根本没有什么战力。
说起来,能被调动的兵马也就是山东总兵李孟的胶州营,但八月上旬开始,胶州营的主力已经是集中到了河南归德府一带。
七月中,李自成和罗汝才合兵一处,声势大震,傅宗龙收拢了两万多陕西边兵出潼关,与保定总督杨文岳合兵一处,准备和李、罗联军决战。
平贼将军左良玉倒是颇为的会拣软柿子捏,直接追击战力最弱的八大王张献忠部进入了湖广一带。
四万多官兵大多是疲惫之师,而李自成和罗汝才的联军却再也不是乌合之众,已经是精强无比的善战之兵。
七月下旬,双方在汝宁府东的孟家庄大战,这一次,大明的总兵们又是上演了和松山同样的一幕,贺人龙率部先逃,虎大威和李国奇进兵虽然迟缓,但逃跑的时候,却不落于人后,争先恐后的溃散。
傅宗龙和杨文岳的联军没有支撑过五天,北直隶的败兵裹挟着杨文岳狼狈逃回了开封城,而傅宗龙则是李自成和罗汝才的联军抓住,斩于阵前。
尽管有督抚大将死于乱军之中,但傅宗龙这等高官被活捉然后斩首,这还是第一次,闯军士气大振。
坏事传千里,松山的消息已经是传遍了北方,河南毗邻京师,知道消息的速度也是不慢,有传闻说,闯王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以手加额,兴奋异常,眼下的闯军不光是势头凶猛,在北方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克制了。
失陷亲藩的罪名,河南开封的文武高官终于是不在乎了,李自成和罗汝才的联军在洛阳、南阳、汝宁三府以及开封南部横行无忌,又有两名亲藩勋贵被杀死,朝廷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是听之任之。
现在,能保住一城池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不敢再奢求其他了。
李、罗联军中有个奇怪的布置,就是和杨文岳以及傅宗龙两位督抚还有那三位总兵的官兵作战之后,立刻撤回南阳府。
整个联军都是按照这个来布置,粮草辎重也都没有长期的储备,本以为是短期的作战,虽想到孟家庄一战结束后,闯王却下令,全军继续向东移动,结果负责军需的高一功却是措手不及,只好手忙脚乱的准备。
在四月间围攻开封的战斗之后,李、罗联军一直在回避某些州府,好像是有什么顾忌,但孟家庄之战,更准确的说,是松山的消息传过来之后,李、罗联军终于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孟家庄距离南直隶和归德府最远不过四天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