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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物语-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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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桑,你不要笑话他们,世上的人有几个人看得清楚生死聚散呢?我们在江户的时候,总觉得京都是一场梦。现在要回去了,又觉得江户……”从背後环住他的手略一施力,不二没能往下说。
  
  “不二,至少现在,不要说这些话。”
  
  低哑的声线渐渐没入耳边,取而代之是渐渐炙热的呼吸。手冢的气息带著晚宴上未散尽的酒意落在不二的唇角。
  
  记得手冢说他还是个孩子,所以不明白酒的味道。只是能明白的人都免不了一醉,醉了,也就片时清梦,醒来之後什麽也不会留下。
  
  不二怔怔地垂望绕到胸前轻柔解开自己衣带的手,眉梢稍弯,又抬眼去看那块溢入室内的月亮光──不知不觉之间它已经爬上了纱帐的边缘。清凉如水的晚风扬起一角纱帷,肩头一凉,单衣悄然褪落。清甜如蜜的发丝流淌过指缝之间,丝丝缕缕缠绕在雪白的锦缎被褥上。
  
  滚烫的唇细碎地印上他瑟瑟发抖的肩膀,那只手沿著上臂轻轻捋下凌乱的衣衫,指尖遇过单衣的月牙边下摆慢慢地探进去。不二的身体微微一缩,握住他腰间的手心慢慢下移,掀开衣摆,流连在右腿内侧那个清晰可见的刀伤周围。差不多一年之前的伤在痊愈之後形成一个无法填补的洼洞,像是纯白京缎上一处被撕裂的破损,任凭如何缝补也不能掩盖的缺憾,所以至今面目狰狞。
  
  修长而消瘦的十指,指节分明,却细致柔和。它们小心翼翼地触摸著伤口周围的皮肤,然後掌心覆盖上去,用熨热的温度来纠正身体对刀刃的冰冷记忆。
  
  月光转倏迷离。
  
  “唔……”不二半睁著雾气氤氲的眼,看到如水的寒光漫过轻纱浸润著脚跟边的被褥。并非出自完满的圆月,万里长空明净一片,得以无遮无挡地到达人世间。──“那麽寂静而寒冷的光芒,不能赋予万物生长的力量,徒然阅尽千年的繁华罢了。”……“你需要的温暖和安定,我全部都可以给你。”……
  
  残片般的记忆如同顷刻间铮铮断裂的琴弦,他猛然清醒过来。不是的,不是的,他身边的这个男子,包裹在坚硬躯壳里的温柔和脆弱,挣扎和坚持,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知晓呢。如果真的有什麽一期一会,那年晚春,他在满院迟椿坠地的瞬间遇到他,这才是不二周助一生只为的一见。
  
  叮──
  
  飞扬起的发丝和衣袖突然之间乱了手冢的视线,镇定下来後,发现扑进怀里的人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颈。脸颊相错,隔著一层单衣传递过来真实而且剧烈的心跳声。
  
  “不二?”手冢皱眉,伸手抚住不二颈後的发。
  
  “我好像听见风铃的声音了。”不二眯起眼睛笑,两行冰凉的痕迹从眼角滑下,滴滴无声,落入手冢的衣襟。“手冢桑,我想回家。”
  
  
  
  注:
  (1)无常野位於京都爱宕山,为埋葬死者之地。
  (2)歌屑是暗指和歌里的劣作。
  
  
  
  
  
  元和九年五月十二日的清晨,正在为天亮後动身离开骏府城而养精蓄锐的人们被走廊上的动静吵醒了。不二匆匆梳洗完毕正准备去探个究竟,纸绘门刚被拉开,就看到阿福已经领著两位带刀武士守候在门前。
  
  已过不惑之年的阿福素日总是精明强干的样子,舞刀弄枪绝对不会输给堂堂武士。可是今天,她严厉地瞪视著不二的同时难以掩饰满面的倦容,眼底熬出了一层浅青色。衣服上布满褶皱,像是一夜没有合眼更衣过了。
  
  “福夫人……”
  
  不二与她对视了片刻,忽然被手冢一把拉到身後。
  
  “奉将军的命令有急事召见不二周助。请手冢殿行个方便。”阿福略微颌首,面不改色地将目光移到手冢身侧。
  
  “能否请问原因呢?”
  
  “兴许是将军想要听不二弹琴也未可知。”
  
  “那麽就请夫人带路吧。”手冢一扬眉梢,愠色含而不露。
  
  “手冢殿,上样再三叮嘱只传召不二一个人,您不用担心,既然是我阿福来带的人,自会亲自完好如初地把他带回来。”走近手冢几步,在冷彻挺拔的身形面前,阿福目光如刃地抬起头逼视。此时尚未获得御封从三位的阿福也已不是从前的斋藤福,锋芒却已毫不逊色於任何一位大名。世子即位这场仗眼看胜利在望,江户城里最春风得意的莫过於她这位一手扶助家光的女子。
  
  眼看局面陷入僵持,不二绕过挡在他面前的手臂走了出来。蓝衣疏影,在满地露水中眸色莹然地回头朝手冢笑了笑,“我很快就回来。”
  
  我很快就回来。
  
  该来的还是会来,谁也躲不掉。
  
  阿福撇唇笑了笑,率先转身离去。两名黑衣武士向手冢行了礼,退後一步让出了走廊中央等著不二跟上去。
  
  手冢欲言又止,却也只能眼睁睁看著不二擦过他身侧,被带往未知的前路。
  
  阿福夫人的脚步很快,碎步如轮沿著走廊一路疾行。不二再次回首去看手冢站立的地方,初夏的合欢树郁郁葱葱,盎然的浓绿被晨露渲染出梦境般重叠交错的光影。那个秀挺的身影慢慢隐入微凉淡露的晨色,长廊一个急转,终於倏然不见。
  
  为什麽这天他会那麽轻易潦草地与手冢告别。
  
  不二垂下被露水湿润著的眼睛,不再去看屋檐外那片蔚蔚蒸蒸的夏花。走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是莺莺燕燕,殊不知,归途上会是风霜红叶,孤雁哀鸣。
  
  
  
  
  
  接近世子的寝殿时不二身边只剩下了阿福一个。一重又一重的门,一条又一条回廊,不二跟著她默默地走,看著她的背影在走廊尽头驻足,轻轻掀开门楣下的竹帘走进房里。
  
  不二早就料到阿福对手冢说将军来找他弹琴纯属虚言,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让整座骏府城陷入不安的根源,竟然是躺在病榻上面无人色的家光。
  
  “世子一睁开眼睛就让我去找你,他说有话要对你说。”阿福屏退女侍,卷起一侧纱帐。
  
  原本两眼直直凝望帐顶的世子悠悠地移动视线,看到不二之後眼里一亮,气息奄奄了动了动青白色的嘴唇。像是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面容和手指,仿佛被灵魂遗弃了一般缺失光泽。不二的心中一沈,膝盖发软跪倒在他枕边。
  
  颤抖的手刚举到半空,突然失去支撑掉下来,无力地瘫软在被褥上。不二伸手去握他的手,家光看著他微张开嘴叫了一句“不二君”,便偏过头沈沈睡去。
  
  “终於肯睡了,”阿福松了口气,坐下身伸手去探家光的额头,“随行的御医说病情来的太凶,加上世子最近身体状况不好,昨夜一度很凶险。公方大人也一宿没有合眼,天亮前情况稳定了一些之後才离开的。”
  
  强压下憔悴之色,阿福正了正坐姿转向不二,“如你所见,世子在最不该病的时候病倒,不知有多少人的命运要因此改变。依他现在的情形是否能够安然度过也不能保证,更不用说是按期赶到京都接受敕任。不二君是个聪明人,又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话语像凉风汩汩灌入不二的头脑,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再戴著懵然不知的面具。但是望著病榻上不省人事的家光不复往昔意气风发的模样,喉间涩然发不出一个音节。
  
  “公方大人一早便为世子安排下了一切,上洛即位之後迎娶公卿名门鹰司家的孝子姬为御台,名正言顺地站在三百藩的顶端。你知道这一切是多麽来之不易吗?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情来阻挠我们。”她与御台所之间只能有一个赢家,胜者毫无疑问入主大奥,输家的结局却全然不同。不论即位的是家光还是忠长,御台所总会变成奥御台所,而阿福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让不二不明白的是,在这场战争里他又扮演了怎麽样的角色呢。
  
  是一个搅局者,亦或是牺牲品?
  
  不二向阿福欠了欠身,依旧不置一词。
  
  “我不想深究你与世子之间的种种,现在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找到能够帮助他痊愈的办法。藩主那里我自会去登门谢罪,只希望你和我一起守著他,帮我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阿福心无旁骛地凝目家光面无人色的病容,这位不二所见过的女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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