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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庚接口说:“古人言,只有千年树没有千年姓。就阴阳街而言,一千多年间已三易主姓。最早到达的是洪氏,敦煌人。洪氏家族发现十里处的莲塘有观音菩萨显灵,逐瑞西就,成了莲塘的主人;接踵而至的荥阳郑氏,当世、德两宗迁到阴阳街时,郑氏业已拥有五百多人的大家族,可到了顺治年间仅存一户,而且有女无男不得不从莲塘招个女婿以指望延绵香火,但郑主谢世,女婿复为洪姓,从此郑氏绝迹,只留下一座历尽沧桑的祠堂遗址。如此兴旺的郑氏是迁是亡,迁至何地,灭于何因,已成了千古之迷。到此,阴阳街自然成了西征将军子孙们的一统天下了。”
景明见场上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是赶来祭冬至吃太公饭的,可是多是没有读书的之辈,那里懂得什么祖宗礼仪?就乘机进行开导:“你们可晓得阴阳街又叫泽口村呢。系明代由西茅堰、塘头坞、上坟头、野梅树下,、季村、乌珠塔、鬼哭垅、姜村陷、深坑、下东山、牛食桶、荷叶潭、水碓山、施家塘、火烧山、胡山岙、牛轭塘、茅烟障等十八个自然村合并而成。在这片古河道上小村小姓难以抵御各种自然灾害,尤其历代战乱不断,村毁家亡比比皆是,即使隐入深山古林,也难以逃脱流寇游勇骚扰。于是智长者的“聚势图存”得到共识。掀起了倂村风。阴阳街原是谷溪流域的一个旧商埠,虽说不是繁华富贵之地、却是湖泊连珠,荷香十里的钟灵毓秀之乡,并拥有阴阳街十景,那就是枫水渔火、胡山牧笛,新宅朝霞、西山晚照、石溪清波,深坑雨暴,三碓声喧、二埂丛嗓、紫云晨钟、寿山暮馨……其中紫云指的是十府阳殿、寿山那是经堂所在地,塑有五百罗汉,这两处古迹均毁于战火!”
景明少年老成,对阴阳街人文胜景如数家珍,娓娓动听,他见大家都静静听着,就继续发挥他即兴演说:“阴阳街水丰土厚,人才辈出,文臣武将不泛其人,姜梦熊进士及第官升世袭骑都尉四品,袭四代,姜则望做过教谕,还有章桂森、姜俊、姜晖、姜福光、姜谦等文人雅士,民谣曰:‘一条街道直笼统,秀才拔贡不断种’。廪生、举子历届榜上有名。为江南水乡不可多见。”
宣示毕,景明将有关田租和生谷发放收支都抄录在万年红纸上,张墙颁布,族人都蜂拥前去观看。原来洪氏西迁、郑氏失踪,所留下的良田、山场、水域都收为祖宗名下,定为祖产,并在家谱上画图标志、划在各堂口佃户租种,田租归祖仓,在遭灾或青黄不接时发放,次年收回。收租期从稻熟开始,到冬至截止。并在冬至日举行祭祀活动举族会餐。俗称“吃太公饭”。
兆佃向景明索取卖猪钱不着,就挤进人围看墙榜,见地处塘表的一石二斗太公田被收回,于心不服,前来找景明讨个说法:“景明,这一石二斗田是租上租种的,我家靠它维持家计,又不曾欠租,何以收回?”
景明翻开账册指给他看:“前年应交三担,你只交了二担,去年只交一担,今年没有交,按祖制三年不缴清者田亩收回另租他人。这是祖宗定格,我能破例么?”
“可姜庚爷家有一石太公田种了几十年,还没交过一粒租,你怎么不收回?”
“那时他家困顿,在开堂会时捐赠给他家的,已属于他家了。前些年你家失火,也不是开堂会赠你银子么?”
“谁不知道你景明得势不认人?呼风有风,要雨有雨,哪会把穷兄弟放在眼里,庚爷家拥有良田四百石,从哪儿来的?大家都瞧瞧自个,屁股擦干净了没有?你家霸占了堂屋又交了多少租?开口祖制,闭口祖上规矩,其实你们早忘掉祖宗,只不过把祖宗拿来当遮羞布罢了。”
“佃兄,你既然说到这个分上,可别怪我口直。”景明不愠不火:“当年我家毁于战火,逃难他乡五年,没向祠堂要过救济。就住进堂屋来说。这堂屋原本为无家可归族人庇护用的。我们住进这香火屋也是不得已的,再说这阴阳两栖的冷屋破烂不堪,要不是我家每年化几十两银子修缮早已倒塌,你能来吃太公饭么?又向你摊派过几文?你父的阴棺也不是摆在里面,又交过多少租金?”
“好了!你这不是无事寻事,捣乱堂祭?文信就睡里面棺材里,听到你这不孝的儿子在这里发横能安心?你先回去!猪钱明天结算,还少你不成?”保代副发话了,兆佃最怕的是他,于是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发牢骚:“兔爷讥缺唇儿,大伙都撒把尿照照自己吧,有什么好尊容,败坏祖风都不是你们这伙狐朋狗党么?……”
人们也纷纷私下议论:“兆佃性格暴躁,但说的是实话。我们偌大的祖业都被这些夜耗子耗光了。姜果老家里堆着金山银山,还裹走太公田,那景前家光三镇的米行拿出一半就可以造全園了,可就把住香火屋。你们看那祖坟上的大松林、枫树塘上的古樟木还不是变成维彪家前厅后堂楼、姜庚家的花厅,景前家的麻车,听说那麻车肚都有稻桶粗,挖空了可睡十条大汉,说是花钱买的,钱谁见过?还不是合伙中饱私囊?”
姜兆佃听有人支持,又踅了回来,放开大嗓骂道:“这些天诛的,只披着一张人皮的江洋大盗罢了,什么霸场勒索、强抢他人妻女,敢向油锅里伸手的人什么缺德的事干不出来?”
“你骂谁?”维彪霍地跳了出来,追到兆佃面前:“谁霸场勒索、强抢他人妻女?你说!”
“阴阳街敢于勒索,抢人妻女还有谁?你自个明白!”兆佃自认为有众人撑腰,并不肯示弱。
“狗日的,那块骨头痒了,我非治你一下不可!”他掀起长袍,一脚把兆佃踢翻,挥起钵头似的大拳向地上滚的兆佃打去。
“打不得的,要出人命的!”众人喊道,但谁也不敢上去劝架。
“二爷,都是同堂分兄弟,在祭祀日闹起来不像话!”刚好景连从铺里回来吃太公饭,见势上去托住维彪的铁拳。维彪动弹不得,想起在姜顺茶馆被司马度收拾后,半年起不了床,也就借台阶下场:“要不是看贤弟颜面,就要打得他爬着回窝!”
在案头就坐的保代副也说:“这家伙不知趣,今年春上在石坑偷杀耕牛,抓进县衙,我把他保了出来,他却恩将仇报!”
在众人的规劝下,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
连日寒风细雨,给西院添了几分愁丝,玉林原是优伶出身过惯了风流潇洒的戏台生活,姜家人但凡秉性相近、情趣相投的景花、景连业已被范氏拘禁,景聚大约一月未回,与周边邻居又难以融合,深感孤零、近来闲着无聊,只好以炭盆取暖、读书、抚琴、吊嗓自娱,逐渐勾起重返舞台念头。
这日忽然云开天日,堂屋前传来阵阵的杀猪时猪的惨叫声,掀起纱窗望去,香火屋高高白粉墙前集合着百多人围观杀猪。另一边在收租谷,准备冬至祭祖、会餐。吃太公饭是举族盛事,各堂口都分头进行,按传统体制,凡已上过家谱的子孙、外甥都有份。但凡剃头匠、优伶等下九流,是不能上家谱的。因此玉林即使是姜家的媳妇,也不能在祠堂或堂屋祭祖时抛头露脸,自然也排除在吃太公饭之外。这于她并不在乎,她孤高冷艳即使请她去吃,也绝不肯到这种闹哄哄的场合吃饭的,况且手头不缺银子,要吃什么自有景聚给她捎回,自已也可以去买,谁还去贪图这餐大锅饭呢?可正当这时小跟牢突然回来了,说是外婆外公讲的,吃了太公饭,就算姜家人。因此置了一副香烛。托人带到阴阳街。当然参加冬至等族仪活动并不能立即成为姜家人,但这也是一种逐步融入家族,直到既成事实的认可过程。当年景连就这样上家谱的。为了不让儿子排除村姓之外,受人歧视,长大后过流浪生涯,就带着儿子到堂屋里来。中堂已经点满了红烛,香烟缭绕,摆了满案头的三牲供礼,人们都在熙熙攘攘中争先恐后的朝拜,那大小爆竹、鞭炮响彻云霄。玉林为了怕引起人们注目,只得从西边竹里进去,打侧门进了姜家起居间,其实西间也挤满了人,堂分的膳食都在这里备至。玉林以她的美貌和特殊的气质及不同生活格调、难以容入这个古老的家族,人们都以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她,有惊讶的,有羡慕的,当然也有歧视的或三者兼而有之的。玉林也管不了这许多了。于是携着儿子进了内房见婆婆。可婆婆偏偏带着姑娘到街上裁嫁衣去了。在过道里碰上大婶,就把小跟牢回来祭祖吃太公饭一事说了。玉莲满口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