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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或者心上烦恼,怕人看出破绽来,故意装出这等笑容,说出这样言语,也不可知。”远远望见那姓钱的来了,自古道:仇人相见,分外眼明。
且看他如何相待。
万贯到了台下,指着藐姑道:“他如今比往常不同,是我的浑家了。你们就是做戏,也都要离开些。别了拚拚挤挤,不像个体面!”藐姑说:“我今日戏完之后,就要到你家来了。我的意思,还要尽心竭力做儿出好戏,别了众人的眼睛,你肯容我做么?”万贯说:“正要如此,有甚么不容。”藐姑说:“这等有两件事,要依我。第一件,不演全本,要做零戏;第二件,不许点戏,要随我自做,才得尽其所长。”万贯说:“这等,你意思要做那儿出呢?”藐姑说:“我最得意的,是那《荆钗记》上。有一出抱石投江,是我新近改造的,与旧本不同。要开手就演,其余的戏,随意再做。”万贾说:“领教就是,只求你早些上台。”
楚玉听了道:“这等看起来,竟是安心乐意,要嫁了他了?是我这瞎眼的,不是当初认错了人,如今悔不及了,任他去罢!”藐姑说:“列位快敲锣鼓,好待我上台。”又叫楚玉云:“谭大哥,你不用忧愁,用心看我做。”楚玉答云:“我是瞎眼的人,看你不见。”藐姑也不做声。对众人云:“天已将午,可开戏了。”只见万贯身穿丝服,头戴一顶蓝色毡帽,取一把交椅,在台子近前坐定。看戏人,两穷挨挤。藐姑扮钱玉莲上场。唱道:曹折挫,受禁持,不由人不垂泪。无由洗恨,无由远耻,事到临危,拚死在黄泉作怨鬼。
白:
奴家钱玉莲是也,只因孙汝权那个贱子,暗施鬼计,套写休书。
又遇着狠心的继母,把假事当做真情,逼奴改嫁。我想忠臣不事二君。
烈女不更二夫,焉有再事他人之理?千休万休,不如死休!只得前往江边投水而死。此时己是黄昏,只索离生门,去寻死路。我钱五莲,好苦命也。
唱:
心痛苦,难分诉,我那夫呵!一从往帝都,终朝望你偕夫妇。谁想今朝,拆散中途。我母亲信谗言,将奴误。娘呵!你一心贪恋他豪富,把礼义纲常全然不顾!
白:
来此已是江边,喜得有石块在此,不免抱在怀中,跳下水去。且住!我既然拼了一死,也该把胸中不平之气,发泄一场。遍我改嫁的人,是天伦父母,不好伤他。那套写体书的贼子,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为甚么不骂他一场,出口气了好死!(指着万贯道)待我把这江边的顽石,权当了他。指他一指,骂他一句,直骂到顽石点头的时节,我方才住口!
唱:
真切齿难容!(怒指万贯道)坏心的贼子,你是个不读书,不通道理的人。不与你讲纲常节义,只劝你到江水旁边,照一照面孔,看是何等的模样,要配我这绝世的佳人?几曾见鸱囗【号鸟】做了夫,把娇鸾彩凤强为妇?
唱:
(又指道)狠心的强盗,你只图自已快乐,拆散别个的夫妻。譬如你的妻子,被人强娶了去,你心下何如?劝你自发良心,将胸比肚,为甚的骋淫荡,恃骄奢,将人误!
唱:
(又指道)无耻的乌龟,自古道,我不淫人妻,人不淫我妇,你在明中夺人的妻子,焉知你的妻子,不在暗中被人夺去?别人的妻子,不肯为你失节,情愿投江而死。只怕你的妻子,没有这般烈性哩!劝伊家回首,回自把闺门顾。只怕你前去寻狼,后边失几。
万贯点头,高叫道:“骂得好,骂得好!这些关目,都是从前没有的,果然改的妙!”藐姑道:“既然顽石点头,我只得要住口了。如今抱了石头,自寻去路罢。”抱石回头,对楚玉云:“我那夫呵!你妻子不忘昔日之言,一心要嫁你,今日不能如愿,只得投江而死!你须要自家保重,不必思念奴家了。”说罢,遂跳下台去。
万贯见了,喊道:“快来捞人!”众人也喧噪起来。楚玉跑道台边,高叫道:“刘藐姑不是别人,是我谭楚玉的妻子。今日之死,不是误伤,是他有心死节了。这样水之中,料想打捞不着他。既做了烈妇,我也要做义夫了!”向水中叫道:“我那妻呀!你慢些去,等我一等!”说罢,遂也跳下水去了,要知端底,再听下部书分解。
下部书名是《比目鱼》,紧接着,钱万贯为色被打,县三衙巧讯得赃。东洋海晏公显圣,水晶宫夫妻回生。山大王被火兵败,慕介容归隐渔翁。慕主仆钓鱼聚乐,谭夫妇被救重生。贺婚配四耆劝酒,谐琴瑟二次叙情,谭官人衣锦归里,刘绛仙认女船中。谭楚玉赴任平寇,慕介容无辜受惊。真兵备面骂楚玉,假兵备遗害慕公。谭楚玉报恩雪耻,慕介容招隐埋名。俱在下部《比目鱼》书中说明。
第八回 钱万贯为色被打 县三衙巧讯得赃
前部书名是《戏中戏》,说的是谭楚玉远游吴越,刘藐姑屈志梨园;倾城貌风前露秀,概世才戏房安身;定姻缘曲同传简,改正生戏屋调情;一乡人共尊万 贯,用千金强图藐姑;刘绛仙将身代女,钱二衙巧说情人;赖婚姻堂前巧辩,受财礼誓不回心;借戏文台前辱骂,守节义大妇偕亡。俱在上部书《戏中戏》内说的。
这部书,紧接着谭楚玉与刘藐姑俱投水而死,众人齐惊喊道:“钱万贯倚势夺人妻子,逼死两命,我们先打他一顿,然后送官!”遂一哄而上,将钱万贯打了一个臭死。这正是扬扬得意的钱财主,忽而变为垂首丧气的矮胖官。其中一人道:“打的也够了,锁起他来罢。”
再说刘绛仙在台上,一面向着水里哭,一面指着万贯骂。背后刘文卿骂绛仙道:“都是你这个娼妇,只因图人家的财礼,把我的女儿活活的逼死,我岂与你干休!”遂要拉着绛仙打。绎仙也要望着水里跳,俱被众人揽住,这且不提。
再说那众人牵着万贯道:“城里县官没在家,不如趁着三爷查牌甲未回,先在他手里告了罢。”万贯道:“列位大哥!”众人说:“我们素日叫你钱爷,你还不依,必定叫我们叫你钱老爷哩!你今日却叫我们大哥?”万贯道:“列位大爷,我和你素日无冤,往日无仇,为何这等替姓刘的出力呢?”众人说:“我们欠你的债,一日也不缓,一厘也不让。但少你一分半厘,就要将我们送官追比。且是动不动要装官与我们看,我今日却顾不的你这官了。”万贯道:“列位大爷,今日若放了我,不惟把你们从前的账目一笔勾消,从今以后,你们若用银子使的时节,但只要本,决不图利。庄乡以平等相称,再不敢有官民之分。就是今日,我也拿银子出来,每位敬银十两,就上我家取去。”其中数人论云:“他逼死的是姓刘的,与我们何干?今日若放了他,不惟目下得利,异日的好相见。”众人对万贯道:“方才你说的那些话,可是作的准的么?”万贯说:“岂有食言之理!”众人从着万贯到家,各取白银十两,遂一哄而散。万贯想道:“我这个模样,不惟家中旁人难见,就是我那结发的妻子,也是难见了!我从前要娶藐姑的时节,我妻柔氏再三阻我,我都不听。今日落得这个模样,岂不教他畅快么!左想无法,右想无门,不如也寻了无常罢!”又想道:“且住!我只顾惜这一时的廉耻,岂不失却这富厚的家资么?也罢,我且到在内书房中,再作道理。”
且说刘绛仙与文卿在台上,吵闹了一回,被众人拉开。绛仙想道:“我的性子,只爱银子,不顾恩情。女儿不肯嫁人,活活的逼死。虽是我做娘的不是,也是钱万贯的晦气!顾不得甚么由情,也诈他一诈。他若把这一千两银子不和我要了,我就与他于休。他若不允,我就写状子告他。前日卖女儿是为银子,今日告情人也是为银子。他若说我寡情,我就把古语二句念来作证,叫做:自家骨肉尚如此,何况区区陌路人!不免寻着他,方与他同去。”远望看地方来了,不免上前去问一声儿:“列位,莫非去出首人命么?”众人答云:“正是。”绛仙说:“这等我已有状子在此,烦众位与我同去。”
再说,万贯自从众人放了他,只说从此无事。不料家僮急忙来报道:“老爷不好了!如今刘绛仙和地方又去告状哩!”万贯说:“现今可曾告了不曾?”家僮说:“方才上城中去了,此时想还在路上哩!”万贯遂拿了几封银子,急忙赶去。及至赶了二里有余,方才赶上。万贯一手扯着绛仙,一手拉着地方,道:“列位高亲贤表,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