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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慢慢的松了口气,这才感觉的到在院子里站得久了,那寒意几乎渗到了骨子里,眼前的景物似乎开始晃动,她反手扶住了云伊的胳膊,“咱们回家”
云伊笑道,“这便回去么……”一眼瞥见琉璃的脸色,唬了一大跳,“姊姊”
琉璃低声道,“我没事。”
云伊忙扶住了她,麴崇裕本来缓步过来,准备送琉璃一行人出府门,看见琉璃全无血色的脸,心头微震,脚步一顿,倒是琉璃向他点头笑了笑,“多谢世子,我先告辞了。”声音极为平缓,只是比平日低了许多。
麴崇裕眉头一皱,微微欠身,“崇裕还是送夫人一程。”
琉璃不欲多说,转身往回便走,只觉得街道倾斜,地面起伏,每一步迈出去都要花极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身子。路上似乎有人在跟自己打招呼,身边云伊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古怪,只是那些声音传到她耳朵里都是嗡嗡的一片。她只能胡乱点头微笑,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稳住脚步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自家的院门,咬着牙提步跨过了门槛,走过院子,又上了台阶,眼见门帘在眼前打起,家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心神这才一松,耳边似乎传来了几声惊叫,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
阿燕急忙忙的走到外间,将有些发热的布巾扔到冷水中,待浸透之后又拧了一把,回身便往床边走,却听小檀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声音已带上了一丝哭音,“娘子……又开始发抖了。”
阿燕顾不得放下布巾,几步抢到床前,只见琉璃适才还烧得通红的脸颊颜色已转为苍白,坐在床边的云伊把手伸进丝被里摸了一摸,脸色比琉璃更白了三分,“姊姊的手又是冰冷了”
阿燕脸色也有些白了,忙将放到一边的另一床被子抱了过来,轻轻盖在上面,只是琉璃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不住的轻轻颤抖。阿燕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紧紧的揪了一起,往外看了一眼,跺脚道,“怎么还没送药过来,小檀,你好好守着娘子,我去看看。”
她急冲冲的奔到外院的堂屋,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一片喧哗,有个苍老的声音高声道,“此症甚是明显,寒热交替,乃木气郁结,中气滞结之病也,当以理气为第一”,又有人冷笑了一声,“华老此言差矣,患者分明是邪热内盛,应发汗利下才是”。阿燕忙挑帘进去,抬头一看,只见里头适才给娘子诊过脉的三四个西州名医斗眼鸡般互相瞪着,一个声音比一个高,看这模样,竟是药方都还未开出来。安三郎与麴崇裕站在一边,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阿燕顾不得许多,忙走到安三郎面前,礼都顾不上行,“娘子又发冷了,这药什么时辰才能熬出来?”
安三郎也是一脸焦急,看了看那几位名医,还未开口,麴崇裕突然怒喝了一声,“你们到底会不会治,能不能治?”
正吵得面红耳赤的医师们一呆,有人道,“自是能治不过是热邪内郁,宣泄出去便可。”旁边有人立即道,“分明应当理气,如何能宣热?”还有人想说话,麴崇裕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杀气,“住口”他目光锋利的看向了最后一个诊脉,又一直沉默不语的韩四,“韩医师,你以为如何?”
韩四抬起头来,神情先是有些犹疑,随即便坚定起来,“夫人,得的是伤寒之症,如今是寒热交替,只怕晚间便会厥逆,如今应当赶紧通脉散寒,若是晚了,只怕……不治”
安三郎脸色顿时大变,“你说什么?”麴崇裕也是一呆,连几位医师都停止了争吵,有人嗤笑一声,“你才多大,也敢这般虚言唬人,夫人的寒热之症虽是重些,怎便不能治了?伤寒又焉有如此迅猛发作的?”
韩四也不理他们,只是看向阿燕,“夫人是不是一贯身子虚弱,格外畏寒,这几日先是头疼身重,随后便是不思饮食?今日又受了寒邪?”
阿燕早已呆在了那里,听到这句才忙点头,“正是”想了想又忙道,“韩医师,我家娘子身子骨虽然看着弱,却是从不得病的,你是不是诊错了?”
韩四叹了口气,“坏便坏从不得病上。”说着走到已备好纸墨案几边,提笔刷刷的写了下去。有的医师满脸讥讽的走了过去,大声念道,“当归三两、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炙甘草二两,通草二两,大枣二十五枚”,又冷笑道,“夫人有高热之症,竟还用此热药,所谓庸医害命,莫过于此。你只怕是治牛羊治得多了。”
韩四木着脸拿起了纸签,“长史于韩四如再生父母,韩某学浅,或许救不得夫人,但若按你们的治法,夫人必无生理”他回头定定的看向安三郎,“东家,你且信韩四这一回,将这药用水三升煎至一升,先让夫人服下,若是错了,韩四听凭东家发落”
安三郎眉头紧皱,猛然跺了跺脚,“好便听你的,无论如何,你定要保她无事”说着也不管别的医师议论纷纷,拿起韩四的方子便走出门去。
另外几位医师脸色都甚是难看,背起药囊先后离去,安三郎在外面吩咐了伙计,又挑帘走了进来,皱眉对韩四道,“你真有把握?”
韩四用力点头,“我见过两回。”
安三郎忙道,“那两回如何?”
韩四的头低了下去,“一个我花了三日,救了回来,一个……”他抬头瞅了阿燕一眼,见她脸色发白,又忙道,“夫人的症状虽然凶险,到底年纪还轻,如今还有三分治得。”
阿燕脸色立时更白了几分,韩四讷讷的不知说什么才好,麴崇裕已缓缓的道,“依你所见,夫人的病,是因为今日受的寒邪而起?”
韩四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寒邪不过是个引子,夫人体质过于虚寒,又是心神耗损,伤于劳倦,这场病便无今日寒邪,迟早也会发作出来。”
阿燕皱眉看了他一眼,韩四舌头不由有些打结,“夫人早、早些年是不是得过大病,又失于调养,受了阴寒?”
阿燕茫然摇了摇头,一旁的安三郎忙道,“正是大约是永徽二年年初,她曾大病过数月,后来又……颇受了些饥寒,只是后来身子看着还好。”
韩四神色略黯,“夫人这些年难道不曾看过医者?也从不曾保养过?其实以夫人的状况,若是看着不好,时不时小病一场,倒也罢了,便是这般一直不曾病过,其实全是靠一口心气撑着,一旦松下来,便是病如山倒。”
阿燕站在那里,眼前慢慢的有些模糊,娘子之前如何她虽不曾亲见,却也听小檀说过,自己跟了夫人之后更不必说,这些年来,她可不是一步都不能行差走错?一时都不敢松懈大意?原来娘子不是不会得病,只是不敢病也不能病,好容易如今尘埃落定,却是把这些年欠下的都一气发了出来……她咬牙忍住了眼里的酸涩,声音沉稳的问道,“韩医师,服药之前,婢子们还能做些什么?”
韩四想了想,“夫人此病不怕发热,只怕寒厥,最忌汗出阳绝,你回去多用些暖囊温着些,若是……寒气过了膝部肘部,快些过来知会我。”
阿燕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隐隐听见身后传来麴崇裕严厉的声音,“再派两匹快马去军营,务必找到裴长史”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熬好的药才终于送到了后院。琉璃却一直昏昏沉沉,一碗药汁竟是喂不了几口,便又悉数吐了出来,阿燕和小檀分别喂了几次,不但没下去多少药,还吐湿了枕被,众人赶紧换了一回。
随着日头西沉,她的高烧并未再发,手脚却一直冷了上去,渐渐过了肘部和膝盖。韩四得了消息,忙赶了过来,不时凝神搭脉,眼见药水不进,他的一张脸也越来越白。云伊默默的坐在床边,两只手都伸在被子里捂住琉璃的一只手;小檀红着眼守在一旁,便是拿起一杯水,手也是抖的;只有阿燕还算镇定,不时将已略冷下来的热囊里又加上少许热水,只是自己的手被烫了两下却是全无知觉。
到了掌灯之后,眼见琉璃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四肢都是一片冰冷,被子已加到了三床,被褥中又用了好几个热水囊,她依然是不住的发抖,身子也慢慢蜷了起来。韩四忙又写了方子,只有甘草、干姜、生姜、附子四味药,让小婢女送到前面,让前院的药铺伙计赶紧煎出来。小檀忍不住道,“韩医师,这般喂不下去,换药又有何用,你可还有什么法子?”
韩四黯然道,“若是男子,可以先用艾灸温阳通经,再推拿下药。”
云伊忙道,“那便赶紧用,你还等什么?”
韩四声音更低,“要、要先脱去中衣。”
云伊不由也呆住了,屋里几个人相视一眼,脸色都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