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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你们了!……”
正在他念念有词的时候,杨得志喝道:“赵章成,你在干什么?”
赵章成并不回答,立起身,右腿迈出半步,闭着一只眼象木匠吊线一样瞄了瞄,把手里托着的那枚炮弹呼啦装到炮膛里,接着“嘭”地一声就飞上了大渡河的上空。这枚炮弹还没有落下,第二枚炮弹又“嘭”地飞上去了。原来赵章成有一种特别高的技艺,他伴随步兵冲锋时,胳肢窝里夹着炮筒,能够接连使五六发炮弹同时升在空中,然后在敌群中象连珠炮似地爆炸,阵地没有不夺取的。今天只有这两发炮弹也只好如此了。在这危急的时刻,整个大渡河南岸的人们,仰头望着这两只飞上空中的小黑老鸹,一个接一个地不偏不倚地落到了敌群。一群乱哄哄的敌人立时被两团浓烟淹没。烟雾消散时,已有一大片敌人倒在地上,剩下的爹呀妈呀地叫着四散逃命。这不啻给轻重机枪提供了一个最好的射击机会。尤其是脸色黑黑的土佬,紧紧抱着他那挺重机枪,象多日不吃东西的饿汉,用标准的点射,把那些家伙一个一个打得东倒西歪,不一时全削倒了。
“好哇!打得好哇!”阵地上一片喝彩声,人们简直象看什么竞技表演一样鼓起掌来。
“这两个龟儿子硬是打得好!”刘伯承连声称赞着。聂荣臻哈哈大笑,象他这样放声大笑也是很少见的。
人们清楚看到,攀上石级顶端的十七个勇士,正在山坡上散开,亮起大刀飞步而上。在接近围墙时,他们纷纷把手榴弹投到围墙里,顷刻间三座家屋周围,全是蓝色与绛红色的烟尘,紧接着,十七个勇士又纷纷跳到围墙里去了……
刘伯承与聂荣臻相继放下望远镜,长长地吁了口气,相视而笑。
“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了!”刘伯承说。
聂荣臻点点头,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水。
那是刚才敌人反扑时急出来的。
这时,那只满身披着光荣的船只,已经回到南岸,第二批勇士正纷纷上船。等到这只船再度回来的时候,杨得志已经蹲不住了,走到刘、聂面前,说:“报告刘司令员,聂政委,我得要上去了。”
“再等一等吧!”刘、聂都笑着说。
“不,敌人还有可能反扑,没有指挥不行!”
说着,他向木船跑去,不一时,就看见他那短小精悍的身影挺立在船头上。在明灿的阳光里,可以看见他背上那把斜插着的大刀,刀把上垂着一条长长的红绸子,显得格外鲜红。
(四十九)
毛泽东是第二天赶到安顺场的。
这天又是一个天色阴沉的日子,大渡河的上空堆满了浓重的灰云。他站在马鞍山上观察了许久,才走下山来。周恩来、朱德等人,已经到先遣队的司令部去了。
“我倒想先看看这条怪河!”
毛泽东说着,就先同警卫员小沈来到渡口。
他自然见过不少浩瀚的江水,但往大渡河边一站,那磅礴的声势,仍然使他惊叹。小沈顺手拣起一根柴棍,往里一丢,那根柴棍瞬息间飞射出四五米远。小沈又扔下一片树叶,叶子随着车轮般的大漩涡嘀溜乱转,不一时就沉入河底去了。可是,毛泽东望望那只载运红军战士的木船,它却在惊涛骇浪中浮浮沉沉,走得相当迟慢。
河岸上有十几个船工,正坐在草地上休息。他们大都穿着短裤,露着赤铜色的肌肉,在那里抽烟说笑。
毛泽东走过去,往他们中间随便一坐,笑着说:“老乡,你们都是摇船的吧!”
大家都笑着点头。毛泽东说:“多亏你们帮忙呵!不然可真是过不去咧。”
说着,掏出纸烟来给了每人一支,自己也点着抽起来。
昨天刘伯承见到的那个满脸胡子的壮汉也在其中。他呵呵笑着说:“穷人的队伍嘛,我们帮一点小忙还不应该?”
他收起小旱烟管,把毛泽东给他的纸烟点着,抽了一口:“你们红军可真是不错!昨天开第一船,敌人一响枪,你们的战士就说,老板,你们往后一点,让我们拉船;到了船上,子弹乱飞,我害怕了,他们又说,老板不要怕,打不到你,说着就站起来挡着我们。真是好样儿的!”
毛泽东快慰地笑了笑,远远望见那只船已经到了对岸,七八个船工又开始艰难地向上拉着。
“过一船得多长时间?”他问。
“一来一往总得个把钟头。”人们纷纷回答。
“为么子那么慢哪?”
“因为水太急呀!”那个壮汉往上游一指,“你看,未曾开船,我们得先把船往上拉到周家碾房,这样斜着过去,才能开到对岸渡口。到了那里,还得往上拉半里路,才能开到这个渡口。”
毛泽东的眉头一皱,沉思了一阵,没有说话。他站起来,回转身指着安顺场后面的那座圆包包山,问:“那就是营盘山吗?”
“对,对,那就是营盘山。”
这座山既不奇特,也不十分高大,几乎是个平顶。令人惊异的是,山坡上荒坟垒垒,几乎满眼都是。毛泽东问:“这都是什么人的坟哪,这么多!”
“这就是太平军的坟嘛!”人们纷纷回答。
“我从马鞍山下来,一路上看到很多坟,也是太平军的吗?”
“是的,他们在这里死了一万多人呢!”
那个壮汉插进来说:“你到洗马姑、大树堡看看,那里坟也很多,光大树堡就杀了两千人呢!到现在,夜深了,还听见他们哭哩!”
“不会吧!”
“真的,特别是刮风下雨的夜里,他们一边哭,一边还叫:”报仇呵!报仇呵!‘我们都听到过的!“
毛泽东垂下头来,没有讲话。
这时,刘伯承从安顺场街上走过来,到了毛泽东身边打了一个敬礼,笑着问:“毛主席,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家都在那边等你呢!”
毛泽东笑着说:“大家都说这条河很凶,我也想看看。”
说过,又亲热地望着刘伯承,说:“伯承,金沙江的船叫你夺过来了,大渡河的船又叫你夺过来了,你是用的什么鬼办法呀!”
刘伯承听出来毛泽东是在表扬他,那只独眼在眼镜后面眨了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简直是鬼使神差,是敌人一个营长把船送过来的。”
接着,他把赖执中的故事说了一遍,引得毛泽东哈哈大笑。
刘伯承指着对岸,把昨天的战斗情况汇报了一遍,尤其把十七勇士和赵章成、土佬的事迹讲得绘声绘色。毛泽东听了,神采飞扬,不绝地赞叹。
接着,他们离开河岸,向安顺场街上缓步走去。
“现在,渡过多少人了?”毛泽东边走边问。
“船太小,每只只能渡四十多人。”刘伯承叹了口气,“现在一团刚刚渡完。”
“还能找到船吗?”
“听说下游有两条船,也小得很。”
“是呵,再有两条也不行呵。”毛泽东扳起指头说,“金沙江是六只木船,比这个船大,还渡了九天九夜。照这样子,恐怕要渡一个月吧!我给你说,伯承,薛岳的五十三师前三四天就从会理追上来了,离这里也不过几天路程。”
“是的,刚才总司令、恩来同志也都觉得太迟慢了。”
毛泽东脸色严肃,缓缓地说:“这就是说,我们并没有摆脱石达开那样的险境!”
“是的。”刘伯承严肃地点了点头。
毛泽东仰起脸望望天空和山梁上的黑云:“看起来,天恐怕还要落雨。……浮桥完全不能架吗?”“不行。”刘伯承摇摇头,“我们试过了,木排刚刚放下就冲跑了。”
“除了泸定桥,还有别的桥吗?”
“没有。”
毛泽东沉思良久,决断地说:“看来,我们非夺取泸定桥不可!”
“听说那桥很特殊,只那么几根悬空的铁索,架着一些板子。离这里还有整整三百二十里路。”
“那也要夺取!还必须要快!”毛泽东语气坚决,“因为我估计,泸定桥方面敌人也要增兵。”
“是的。”
“我看最好的办法是兵分两路,夹江而上。这样,敌人就不好守了。”
刘伯承的眼里闪出光彩,连声说:“是的,是的。”
在安顺场街外,毛泽东放慢了脚步,靠近刘伯承说:“伯承,我给你说,这些天,我的心一直悬着,就是现在也没有放下。我曾作过最坏的打算,即使过不了大渡河,我们就绕到西康去,也决不会学石达开的。”
刘伯承望着毛泽东的眼睛,觉得那里面熠熠闪光,闪射着一股极其倔犟的蛮劲,一种不可战胜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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