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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他土里巴唧的,就得了这个诨号。”杨得志笑着说。“有一次,他缴获了敌人一条西装裤子,不知道怎么穿,一看有个开口,心想这是为了拉屎方便,就把开口穿到后面去了。”
刘伯承和聂荣臻都哈哈大笑起来。聂荣臻忍住笑说:“他是江西做土纸的工人。名字叫李德才,因为诨名一叫起来,反而不知道他的真名字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的嚷吵声。杨得志冲着楼下的警卫员问:“外面在吵什么?”
“是一营在那里争任务呢。”警卫员说。
“争什么任务?”
“都要争着坐第一船,吵起来了。”
聂荣臻说:“我们去看看吧!”
说着,几个人一起下楼,向村里的一个小广场走去。小广场上坐了好几百人。有好几个战士站起来大声发言,为自己的连队担负突击任务进行争辩。下面不断掀起一阵阵助威声和轰笑声。实际上谁也听不见谁的。担负动员讲话的肖华站在队伍前面,神情尴尬,讲不下去,一个劲儿地挥着手喊:“安静一点!安静一点!”可是丝毫没有安静下来的样子。
孙继先一看刘、聂首长和杨团长来了,松了口气,跑过来笑着说:“任务没法子分了。”
“怎么回事?”聂荣臻问。
孙继先解释说,他们本来想让各连都报一些名字,然后从中挑选,没想到肖华部长动员的时候,高声说:“同志们!你们谁愿意坐第一船去?”一下就乱了营了。有些连的干部想让自己的连队担负主要任务,又不好出面,就在后面捅捅咕咕。说到这里,他指着队伍里一个人说:“你瞧,你瞧,那边一个指导员正给战士咬耳朵呢!……”
刘、聂一看,果然队伍里有个指导员带着微笑,推推这个,拍拍那个,正在同战士交头接耳。
战士们的献身热情,自然使聂荣臻的心头充满激动。但任务又必须快分下去,他就冲着大伙摆了摆手,说:“同志们,算了,不要争了,我看叫你们的营长下命令吧!”
一句话落地,几百人的视线刷地全集中到孙继先身上。孙继先有些惶乱,连忙跑到杨得志身边,同杨得志咕哝了好一阵,才跑到队伍前面,大声说:“现在我宣布,乘坐第一船的,从第二连中挑选。”
话刚落音,只听会场上除二连外,齐崭崭地“咳!”了一声。这个“咳”声,由于是几百人不约而同发出来的,恰象是一个巨人的叹息。但是这声叹息不管包含着多少遗憾,顷刻就被二连年轻、爽朗而又开心的笑声淹没了。
经过一阵酝酿,二连连长熊尚林宣布了他从报名者中选定的名单。其中包括他自己和班排长共十六人。宣布过后,在二连又是一声长长的“咳”声和清朗的笑声,不过比刚才全营的声音小一些罢了。
笑声过去,被选中的十六个人,从队伍中走出来了。他们每个人配备了一把大刀,一支花机关冲锋枪,一支驳壳枪,还有七八个手榴弹。他们一个个面含笑意,雄赳赳地从大家的面前走了过去。你只有亲眼见过这样的姿态,你才能真正懂得什么叫视死如归。
可是,他们还没有走出广场,就听见二连被留下的人中,有一个小鬼哇地一声哭着跑了出来。他一直跑到孙继先的面前,哭着说:“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这突然发生的事件,因为没有料到,使得孙继先不知所措。他看了看刘、聂首长和杨团长,他们也同时都为这个脸上带着细小茸毛的十六七岁的小鬼深深感动。聂荣臻心中一软,挥挥手说:“叫他去吧!”
孙继先立刻说:“陈万清,那你就去吧!”
熊尚林立刻从别人的背上抽出一把大刀,又找了几个手榴弹递给小鬼。小鬼象过年时得到花炮一般,立刻破涕为笑,连忙跑到十六个人的后尾去了。
聂荣臻为这一幕幕场景激动不已,心里象大渡河的浪花在欢跃奔腾。自从一九三一年冬他进入苏区以来,就同这些红军战士生活在一起了。他们的献身精神每每使他深受感动。明明前面是火,也要跳到火里;明明前面是水,也要跳到水里;明明前面是死亡,也要迎着死亡走去。作为红军的政治委员他深深懂得,这正是红军战无不胜的秘密所在,也是中国的希望所在。
扛着大刀、腰里挂满手榴弹的年轻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船工们,穿得破破烂烂露着紫铜色肌肉的船工们,也跟着他们走过去了。一个战士还拍着一个船工的肩膀说:“老板,没得关系,我掩护你!”船工们也笑着说:“你们不怕,我也不怕。”他们一起说笑着,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去了……
刘、聂和杨得志又回到碉楼里。强渡于九时整宣布开始。顿时,河边响起了尖锐洪亮的冲锋号音,几十挺轻重机枪象刮风一般扫向对岸,强渡开始了。
刘伯承在那个小窗口上左看右看,老觉得不对劲儿,就说:“别蹲在这个个壳壳了,咱们到外面去吧!”聂荣臻欣然同意。杨得志不好意思拦阻,只好跟着走出来。他们一直走到重机枪与炮阵地的旁边。
他们忽然发现,冲锋号声戛然而止,不响了。
“这是怎么回事?”刘伯承冲着杨得志问。
“他们怕给首长暴露目标。”
“暴露啥子目标哟?”刘伯承带着几分斥责地说,“不要停!”
肖华见司号员愣愣地站着,一个箭步跳了出去,把司号员的黄铜军号夺过来,甩了两甩,就高高仰起脸,鼓着腮帮吹了起来。他当过司号员,训练有素,“嗒嗒嗒,嘀嘀嘀”,声音十分嘹亮。其他连的号声也纷纷接上,顿时响成一片。轻重机枪象注入了新的活力响得更激越了。
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到那只在浪涛中浮沉的小船。它似乎前进得十分迟缓艰难。一时被浪涛高高举起,一时又落下去看不见了。岸上,人们的心也似乎随着它起伏不停。这时,敌人已经从碉堡里发出密集的枪弹,在船的四周激起一片一片水花。但是那几个艄公仍然奋勇划着。忽然,在密集的弹雨中,有一个战士身子一歪捂着胳膊蹲下去了。岸上的人们惊叫了一声。
刘伯承举着单筒望远镜的手指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声音不大但却有力地说:“叫赵章成把前面那两个碉堡揳掉!”
杨得志立刻转过头,冲着不远处的炮阵地喊:“赵章成,快把前面那两个炮楼揳掉!”
远处似乎应了一声。转眼之间,“哐”“哐”两炮,两个青砖碉堡,在两团灰蓝色的浓烟里象喝醉了酒似地歪倒下来。
“好呵!”“好呵!”岸上一片喝彩声。
小船渐渐跃过中流,忽地象箭一般地射了下去。
“不好了!不好了!”
“快要碰到礁石上了!”
人们一片惊喊声。
刘伯承定睛细看,那只船果然向一块露出水面的面目狰狞的礁石迎面撞去,心不由陡地一紧。幸好船工技术高超,将舵一转,贴到了礁石旁边。船虽然没有撞碎,但却被石头卡住,动转不得。这时,只见几个船工跳到礁石上,用背紧紧顶着船舷,两只脚奋力蹬着礁石,另外几个船工也奋力地撑着篙,费了很大力气,才离开险境。
终于,船正正地挨着渡口靠岸了。刘伯承和聂荣臻都擎着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只见战士们纷纷跃到岸上,刚刚爬上那条不过一尺来宽的石级甬道,他们身边好象一起落下十几发炮弹似地,轰轰隆隆掀起一片巨响。顷刻间,十几个战士全被一大片浓浓的蓝烟掩盖住了。
“糟了,这是什么东西?”聂荣臻心里一沉,吃惊地问。
“很可能,是四川军队的那种滚雷。”刘伯承说。
蓝烟渐渐散去,石梯上的人影蠕动起来,又顽强地向上爬着,在阳光里还可以看见大刀耀眼的闪光。哦,原来因为石级很高造成的死角掩护了他们。
“这些鬼家伙真行!”刘伯承不禁赞美了一句。
聂荣臻也现出松心的笑意。
但是,当战士们刚刚要攀上石梯的顶端时,从三座房子的院落里,黑鸦鸦地涌出了二百多人,哇哇喊着杀声,挺着刺刀扑了下来。刘伯承的脸有点发白,忙喊:“叫赵章成快打!”
聂荣臻也喊:“快打!快打!”
杨得志极其敏捷地向炮阵地跑了几步:“赵章成!快打!把两发炮弹全打出去!”
杨得志一面喊,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章成。只见赵章成不慌不忙跪下一条右腿,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不怨天,不怨地,也不怨我赵章成无情义,是上级下了死命令,我实在顾不得你们